戈弗雷望着那双深蓝眸子,有一些恍惚,就像是被遥远的死去的记忆突然跳起来攻击了一样。

“我说...”

戈弗雷顿了顿。

“你来找我不是为了特地开玩笑的吧。”

“老爹,我很认真。”弄死我,快,反正活够了。

戈弗雷合上了厚厚的红漆皮书本,莉兹尔这才注意到那本书的封面,上面有猎鹰啄食狼的眼睛图样的家徽,那本书是雷兹内斯家族的族谱之一。

“达拉斯确实有过十岁大的领主。”

戈弗雷将书轻轻放在书桌上,慢慢朝她走了过来。

他走路没有声音的吗...

随着戈弗雷的靠近,莉兹尔明显感觉到系统的心理辅导次数变多了,现在自己应该是很害怕吧。

那张略显狰狞的脸靠的越来越近,鹰钩鼻下的嘴巴上有着两道明显的刀痕,额头上也有着像被撕开皮肤一样的胎记,莉兹尔毫不怀疑下一秒对方将会露出尖利的獠牙狠狠咬向自己的脖颈。

她终归还是缩了缩脖子。

“干嘛这么紧张,孩子。”

戈弗雷右手钳住了她的下巴,动作很轻,却还是让她感受到了粗糙触感来源的强大控制力。

“来跟我说说,你看上了哪块领地。”

莉兹尔感觉自己像一条狗一样被他牵到了书桌前。

戈弗雷很高,十岁的莉兹尔还没有他的腿长。

她后悔了,这个男人身旁的危险气息压得她有点喘不过气来,跟他一起看地图就像是在跟狮子看菜谱一样,保不齐那上面就有自己的做法。

她突然跟那些从未上过战场却嚷嚷着要世界大战最后被安排成炮灰大兵上前线的熊孩子们有了共情感。

我真傻,真的,我怎么就突然想起来上这里来作死了呢。

看着桌子上的地图,莉兹尔心里五味杂陈。

莉兹尔的所有表情都被戈弗雷收入眼中,他钳住莉兹尔下巴的手微微加了点力气。

“没想好么...”

“不..不..”莉兹尔有点发慌,被系统冷静了之后,她抬起了柔嫩的小白手,指向了地图上的一个角落。

“这里不错...”

“你指的是黑狼堡?”

感受到下巴被钳得更紧了的莉兹尔连忙否认,顺便踮起脚,手指往前多指了一大截。

“这儿...这里。”

“拉格拉斯要塞啊。”戈弗雷看着莉兹尔的小手,一时有些出神。

他放开了莉兹尔的下巴,修长的左手顺势将她拢到了身边,莉兹尔不敢违抗这只手,那股庞大的力量感可以打消一切抵抗的念头。

“莉兹尔,是这个名字对吧。”

“是的,老爹。”

“我原谅你的无礼,但你要知道,不是什么人都像我一样好说话。”

莉兹尔这才发现自己还用着进门时的作死措辞。

“感谢您的教诲,父亲大人。”

突然莉兹尔感觉自己整个人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提了起来,她的心瞬间顶到了嗓子眼。

十年里她不止一次的听说过仆人之间流传的关于恶鬼名号的来历。恶鬼戈弗雷,十五岁继承了雷兹内斯伯爵的头衔,三十多年来参加过达拉斯王国对内对外的所有战役,手底下从来没有过俘虏,凶名赫赫,据说他的头发就是因为常年浴血而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要完要完...终归是要寄了吗?还真是不作死就不会死啊。

她闭紧双眼,浑身止不住的颤抖着。

戈弗雷平视着书桌上被自己一只手提上来的莉兹尔的样子,不禁嘴角一抽。

“我还以为你胆子挺大的。”

他没想杀我...那就好..那就好...

莉兹尔小心地避开了脚下书桌上的地图,在系统的努力下更近距离地注视着眼前这个男人的面孔。

她想说点什么好听的话,表示自己如何如何具备领主的资质,想在领地里如何如何发展,又如何如何帮到戈弗雷,把自己说的有价值点。

还没等她组织好语言就听见戈弗雷嗤笑一声。

“跟你母亲性格有一拼。”

莉兹尔不知道怎么接这句话,她对自己这个世界的生母毫无印象,只知道她和自己那个奶妈兼女仆长的名字很像,奶妈叫普丽塔,亲妈叫尤纳斯,嗯,很像。

“我也很好奇,她的女儿能有多大本事。”

戈弗雷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自顾自的就说下去了。

“虽然拉格拉斯要塞不在辖区内,我也没有封爵的权力,但是既然你都来主动找我了,那我也懒得拒绝。”

莉兹尔眨巴眨巴眼,试图从这句话里找逻辑性。

“给我五天时间,可以吗,孩子。”

“感谢父亲大人。”我还能说不不成?

莉兹尔赶紧按照这里的规矩行了个贵族礼。

“脚挪开,你踩到族谱了。”

“咳咳..”干咳两声缓解尴尬。

“请问父亲大人,您怎么有兴致看起族谱来了。”

“哦,我看看几天前克莱尔公爵生日宴上的一位女士是不是我的亲戚。”

不是的话你就要下手了是吧。

莉兹尔突然有了一种这戈弗雷也没那么可怕的错觉。

一阵不疼不痒的寒暄后,在戈弗雷不耐烦地摆摆手下,莉兹尔行了个告别礼走出了房门。

直到踏出房门的那一刻,莉兹尔都还没敢接受这个现状。

明明是自己成心开摆一心求死去找杀胚老爹要地盘,一个十岁的不知道哪个情人生的私生女找领主要地盘,怎么听都不合理啊。这个离谱老爹居然还真答应了,还不是画饼的那种答应,是五天内就给现货的答应。

这波怎么讲?难道自己的日子就要这么好起来了吗?可是,接下来要怎么办?

莉兹尔完全没想过领地到手之后要怎么样。

如果说戈弗雷许诺给自己领地是作为对自己刚才勇敢表现的考核的话,那自己一旦把领地事务搞砸给他添了麻烦,岂不是另一种自寻死路吗?

莉兹尔咽了一口唾沫,不禁回想起刚才戈弗雷的各种危险表现。

我还真能给自己找麻烦啊。

不皮了不皮了,再也不敢皮了。

在真正的死亡面前,求死的人也会感到畏惧啊。

沿着旋转楼梯走到楼下后,莉兹尔劫后余生般地攥住普丽塔的手,摇摇晃晃地向塔楼外的街上走去。

两人的身影渐行渐远,直到从戈弗雷的眼中彻底消失。

双手环胸的戈弗雷冷笑一声,然后拉上了窗帘。

......

还有什么要准备的呢。

莉兹尔托腮沉思中。

尽管只是个私生女,十年来这里的人却从没有怠慢过她,每个月一袋银币的生活费也从没被克扣过。饮食起居什么的基本是由普丽塔一个人负责,莉兹尔生活很简单,一个女仆完全照顾得过来,普丽塔女仆长的头衔只是个充场面的虚职。

整天忙着尝试各种可能性的莉兹尔屋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道具,她也不清楚哪些用的上哪些用不上,反正都一起打包好了,自己估计也不会再回这里久住了。

“普丽塔。”

“怎么了小姐。”

“还剩多少钱。”

“额,六枚金币十五枚银币,铜币的话...”

“铜币你拿回去用吧,给家里人买点好吃的。”

“多谢小姐。”

普丽塔是莉兹尔在这个世界为数不多的信得过的人,打赏点小费是应该的。

反正自己所有钱都交给她保管了,她就算哪天悄摸的顺走点自己也不知道,毕竟莉兹尔懒得数钱。

“差不多都收拾好了呢...”

看着屋里的大包小包,莉兹尔有点头疼。

搬个家真麻烦。

咚咚咚——

普丽塔打开了房门,一个一看就很壮的披甲侍卫在门口左右张望着,浑然没把眼前的大活人放眼里。

他的目光停在了屋内的少女身上。

“莉兹尔小姐,启程吧。”

“来了。”

莉兹尔闻声走来,注意到了普丽塔脸上的不悦之色。

她走出房门,拍了拍侍卫,指着屋里的大包小包。

“行李帮我拿一下。”

侍卫明显愣了楞,但还是照做了。

莉兹尔叫住想要帮忙的普丽塔,两个人一起朝大门口走去。

大门口停着两架马车,五个披甲侍卫在一个管家模样中年人的带领下向莉兹尔行礼。

一番客套之后,莉兹尔接过了管家手里的礼盒,马车开始移动时,她才在车厢里拆开了礼盒,里面陈列着一张委任状,一封信和一个小袋子。

委任状是一张羊皮纸,上面有很好看的烫金花纹和红色火漆印章,莉兹尔姑且看得懂那上面冠冕堂皇的话,但辨认这种繁琐的字体还是费了点功夫,除了落款那个烫金字体的扎鲁德·凡·阿萨比斯,这张纸上没有能提起兴趣的东西。

拆开信封取出信来,看了眼内容,莉兹尔皱起了眉头。

好丑的字。

用的是戈弗雷的落款,应该不可能是别人代的笔吧。

读这封信耗费了她不少工夫,这封信完全没有遵照格式,语义含糊,断句也没断明白,甚至还有好几个错别字。

【地盘和委任状弄到了 你可以该名字 好听点的 不然我会笑话 国王没同意给爵位 我生气 你自己想一个先用着要是 有人找麻烦 无所谓我会出手 袋子里三个纸条遇到 困难就打开一个 戒之装东西用 好东西 遇到兄弟姐妹 不要打架 乖孩子 好好当领主 压力别有 爱你的 爸 —— 戈弗雷·冯·雷兹内斯 】

莉兹尔感觉嘴角狠狠地抽搐了几下。

人设是不是有点崩?

很难想象那个说话很利索的杀胚老爹是以什么样的精神状态写出这些字的,

还“爱你的 爸”...

都不知道从哪开始吐槽了。

拆开最后的小袋子,三管纸条和一枚戒指映入眼帘。

莉兹尔毫不犹豫地把三管卷着的纸条都展开了,玩什么锦囊妙计啊,都不告诉我按什么顺序拆开,我怎么知道先看哪张后看哪张。

【戈弗雷】 【冯】 【雷兹内斯】

......

意思是让我有困难就喊爹是吗?莉兹尔对这个父亲有了新的认识。

早知道就不用那么害怕了。

话是这么说,但再见到本尊,自己估计还是会害怕的吧。

莉兹尔把目光移到了戒指上。

银白色的戒身,顶上是有着漩涡状图样的墨绿色宝石,一看就很值钱。

怎么用啊,是储物戒指吗?

她用嫩白的手指擦了擦,没反应。

粉红的小舌舔了舔,也没反应。

十个指头挨个戴了个遍,还是没反应。

不得其解的莉兹尔把注意力转向了车窗外,不久后便在马车的颠簸中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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