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蛤蟆精跟着班主任去找校领导之后大约有半个小时的功夫,班主任出现在了教室门前。

“商黎,”他朝教室后排招了招手,“你出来一下。”

商黎闻言离开座位,穿过过道,走了过去。

不少学生都在偷看他,对他致以或艳羡或崇拜的目光,然而商黎完全没心情关注这些,他来到班主任身边,班主任看了他一眼,说:

“你爸来了,在教务处,你跟我过去吧。”

商黎对此并不感到惊讶。

就算没有醺哥,他也猜到班主任会联系他的家长,让家长出面协商解决这件事,所以老爹几乎必然会出现在学校里。

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所以他只轻轻“嗯”了一声,就跟在班主任后面向教务处走去。

来到教务处,班主任推开门先走了进去,商黎也后脚跟了进去。

房间里的白炽灯亮得耀眼,把地面都照得惨白一片,寸头的中年人站在房间正中央,面色凝重,他面前的老蛤蟆精正得意洋洋地叉着腰说什么,嘴脸可憎至极。她儿子时恒乖巧地站在她旁边,再看不出半点平日里那副横行霸道混世魔王的样子。戴着副平光镜的教导主任抱臂半靠在桌子上,什么也没说,好像只打算等结果出来。

听到房门被人推开后,他们几个不约而同朝门口看去。

老蛤蟆精的表情像是看到了自投罗网的猎物,教导主任神情没什么变化,看来是打算继续看戏,只有商爸情绪变化最大,他看着走进来的商黎,似乎有点失望,还有点恼火。

商黎知道父亲在恼火什么——父亲在恼火他把时恒胳膊打断了,家里得给老蛤蟆精赔钱。

所以父亲待会儿大概率会让他给时恒赔礼道歉。

商黎忽然觉得很难过,就像被整个世界抛弃了,如坠冰窟,抬头向上看,隔着厚实坚硬的冰面想要求救,却只看到父亲饱含失望的铁青的脸。

换做以前的他,大概只会无声地沉下去,自暴自弃。

但如今的他已经不是以前的他了,虽然只有短短两天不到的时间而已,但他整个人却已经脱胎换骨了,他不再像以前那样畏惧父亲。

所以在商爸把目光投向商黎的同时,商黎也抬起头勇敢地和商爸对视。

停在商黎头顶的艾醺心想傻小子还不赖嘛,居然这么勇,才多久就敢跟自己老爹唱反调了,实在是个人才,正好,在下这里有一口绝世好剑名为霜之哀伤,好马配好鞍,我看尊驾与在下这口宝剑有缘,便将它赠予尊驾好了。

所以,去吧,傻小子,快对你爹使出那一招——

「向端丽的吾父发起叛逆」!

当然,祂倒没真这么在旁边煽风点火,祂只是尽职尽责地发挥自己作为随身老爷爷的作用,给出切实可行的建议:

“还记得我之前嘱咐你的话么,傻小子,见到你爹之后要先做什么?”

“嗯。”商黎表示自己知道。

他朝父亲靠过去,趁父亲还没开口,率先一步说:

“对不起,爸,我错了。”

商黎的表情诚恳,不像在演戏。

商爸愣了愣,原本已经涌到嘴边的问题被堵死在了那儿,说不出口。

这时候商黎又说:

“我不该瞒着您,可是我害怕……害怕您骂我。”

商爸闻言皱起眉。

他下意识想说什么,但商黎又一次卡在了他发言前说话:

“——就跟我被他,还有他那两个跟班堵在学校角落里的时候一样害怕,我找不着人求助,没人能来救我,我手无寸铁,他却握着刀,那时候我真的好绝望……”

商黎盯着老蛤蟆精旁边的时恒,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

“所以后来他的跟班用单肩包往我头上砸之后我才跟疯了一样,我想要不跟他们同归于尽好了,所以我才没控制住力气,把他打成了这样。”

他说着,转头看了眼父亲,低下头,像平时那样懦弱而乖巧:

“我知道是我的错,爸,要是我当时知道留手就好了;要是我一开始就告诉老师就好了;要是我学习成绩够好,够听话,够合群,说不定他们就不会欺负我了,要是……”

商黎一句一句地检讨自己的错误,声音越来越低,神情也越来越呆滞麻木。

事到如今已经很难说他到底是在演戏还是真情实感迸发了,可能两者皆有吧,或许也可能单纯是他在借着这个机会宣泄情绪。

他就是这样的人,敏感,软弱,听话,没心没肺,易于满足,适应能力强——其中一部分继承于老妈,另一部分则来自父亲的压迫。

畸形的原生家庭只会孕育出性格同样畸形的孩子,时至今日,七八年过去了,他仍清晰地记得那个恐怖的晚上,并时常午夜梦回。

他还没从那场噩梦中醒过来呢。

所以或许他自己也觉得委屈,觉得无法理解:为什么父亲总指望他这株从煤渣边艰难长出来的杂草能变成参天大树呢?

——父亲甚至连点阳光和雨水都不愿意施舍给他。

商黎边如此恍惚地想着,边不停检讨自己的错误,同时他居然感受到了悲伤和……复仇的快意。

他把自己贬低得一无是处,只是为了让父亲感受到他的痛苦与愤怒。

商爸呆愣地看着商黎,像是有史以来第一次认清了他这位儿子。

他贴在裤缝边的手下意识抓紧了又松开,脸上的感情变幻不停,有震惊有懊悔有愧疚有迟疑,他知道他大抵是错了,可他的大男子主义却让他拉不下脸向商黎道歉。

在他那固执得像头驴的思维定式中,身为父亲的他永远不会出错,出错的只可能是身为孩子的商黎。

所以最后他还是没有向商黎承认自己的错误。

但他也没有承认商黎的错误——他只是忽然拍了拍商黎的背。

“哭什么?”中年男人挑起眉,但却不像平时那样吓人了,“有委屈就说出来,别哭哭啼啼的,跟你妈似的……烦人。”

他说完抬起头,瞬间恢复了平时那副不怒自威的模样,掏了掏兜想点根烟,但想起这里是学校又放弃了。

然后他看向时恒,打量了时恒片刻,忽然冷冷地问:

“就是你这小兔崽子带人堵我儿子的?”

[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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