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早有预料，但我那时还没有死心。以我当时的财力，要坐上他妻子的位置不是不可能。而且我知道，万华素来不参涉家族事务，在天水家没有亲信没有拥趸，继承家主之位纯粹就是被当做挡箭牌。等应对完成理的威胁，弄不好他都会被族人所害。所以我继续经营着生意，如果能掌控天水域大部分的经济命脉，我也有资本威胁到天水林家，也能助他一臂之力。”

“结果半年过去，他连书信都未曾送出一封。我知道他肯定受到族人的严密监控，书信是不可能送出府门的。但理智终究是理智。日复一日的等待，细微的怀疑与不安会随着时间被不断放大。直到天水府里传来消息，少家主林万华已与宗南邓氏次女订婚，不日完婚，将大摆宴席、与民同乐，我的理智就彻底被击垮了。”

“我何尝不知道他是真心对我，也何尝不知道以他的手段，绝不会任族人摆布。但那时我毕竟还只是个少女，孤身一人苦守空楼，终究还是没能坚持到最后。大婚前一日，我托人找来了一具身形与我相仿的女死囚尸首，扔在婚房里，一把火全烧光了。他最好以为我死了，这样我就能报复他、让他看着一地灰烬和一具焦尸懊悔终身。”

“我散光了所有的积蓄，以庆祝少家主大婚的名义发给了天水的每家每户，带着一小笔钱离开了天水，重新开始。那时候我已经无家可归，就和你一样。除了赚钱，再也没什么事能值得我放在心上了。也幸好那时候职阶的影响不如现在深远，我的生意还算顺利。只是每次生意开始做大，我就会突然失去兴致，然后就散掉大部分钱财，换个身份换个地方重新开始。”

夜莺看着表情逐渐恢复平静的阿莎丽娜，自己的内心却平静不下来。她的确是不折不扣的疯子，当一个人几乎没有在意的人或事，她无论做什么都只是一时兴起，在外人眼中怎么可能不疯。

“其实现在想来，林万华肯定知道我没死。我可不是为了爱情就会自我了断的傻女人。那时候车马不便，书信不通。很久之后我才知道，在天水林家家主的大婚之日，少家主林万华身穿白衣出席，众目睽睽之下出现一队死士，当场诛杀了谋害他二哥的支系长辈，并解除婚约，恭送邓氏次女打道回府。”

“他隐忍到那一天，挑在族人已经放下戒心的时候动手，不惜损害邓氏次女的名誉、与邓氏结仇，都不肯结完这个婚。我如果再等一天的话，也许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但可惜，世上没有那么多如果。”

“他之后满大陆寻找我的踪迹，但我每次都是留下些许痕迹后就改换身份重新开始。直到我用了阿莎丽娜这个名字，我才从旁人口中得知，天水林家先后吞并成理林家在内的多个支系，蒸蒸日上，颇有成为林家主心骨之势。而家主林万华却至今未婚，不知缘故，甚至有人怀疑他有龙阳之好。哈，活该。”

“那时候已经过去八年。我早就过了豆蔻年华，他也快到而立之年了。那时候我明白，他没有背叛我，是我对他的信任不够。那时也不是少女了，不像以前那样刚烈，只要能和他在一起，我放下身份又有什么不可以呢。所以我偷偷跑去天水找他，打算给他一个惊喜。刚好在新春庆典上见到他出席。可看到他的这一面，又把我的念头给打消了。”

“我以为他已经快三十岁，面相应该成熟沧桑了许多。可庆典的高台上，他看上去还是和八年前一样，俊朗清秀又不失沉稳。可我看着池水倒影里的我自己，早已经不是那时的少女了。好像只有我度过了这八年时光，他却还停留在那日一样。”

“随后我才听说，天水林家家主不仅才智不凡、城府过人，在修行方面也是一把好手，年纪轻轻就晋级到八阶水平。我吓了一跳，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他年年都是三阶，和我无异。可那是我还是三阶，他怎么就成了八阶强者了？”

“那时候我意识到，我此时去找他，并不合适。并不是我在乎自身姿色，而是我不想让他看着我日益衰老。当时我也游遍大陆，见多识广。八阶虽然难以攀登，但在我看来，并非金钱所不能解决之事。所以我没有和他见面，但又怕他变心，给他写了封两个字的信，叫他等我，随后就离开了天水域。”

“那日之后，我便不再改换身份，以阿莎丽娜的名义不断扩大生意。这一次我是有目的的，所以商会很快就做大，而我也接触到了一批从奥法之城格拉夫斯出身的炼金法师。那时候，帝国对炼金技术的认知还停留在点灯和点火这种小事上。他们想要颠覆魔法界的认知，决定用炼金技术塑造强者，为炼金科技正名。”

“这想法与我不谋而合。于是我不断支持他们的研究，让他们有充足的资金去大胆尝试。在他们实验的过程中，我的想法也逐渐膨胀。我不想以一个普通商人的身份陪在他身边，我想成为和他一样的强者，也想和他一样成为大陆举足轻重的存在。于是那几年里，实验不断完善，我的生意也越做越大，那时候也就有了黄金之城。”

“说是城，其实并不是帝国正式承认的领土。但当时我的影响力已经超过了大多数伯爵，能和侯爵平起平坐。这样一来，我也就能昂首挺胸地站在林万华身边了。结果当时发生了完全预计之外的事，时隔数十年，魔族第二次大举入侵，一路推平了南部边境的所有防线，奔着天水域就去，就连第一次阻止了魔王的剑圣藏剑一行都暂败下风。”

“结果好巧不巧，实验又出现了大变故。推行到最后一步，那些愚蠢的炼金师才发现要用炼金术塑造一个传奇，要花费的资源都足够快十个八阶巅峰强者突破了。他们本来的想法是以更少的资源批量制造传奇，这样一来彻底本末倒置，而且以当时的技术根本没有改善的余地。”

“但当时我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我知道万华是不可能抛下天水域不管的，他心里的责任感自他继承家主之位开始就没动摇过。如果能晋阶传奇，我还能去天水城帮他一把。所以我把唯一一份制造出的传奇炼金资源用在了自己身上。”

“结果因为实验不够完善，虽然成功了，但我的战斗力远不如多数传奇，而且晋阶花费的时间也变长了。等我醒过来的时候，魔族兵锋已退。全大陆都在盛传，天水林家的家主林万华，在天水域以一道城墙就拦住了魔族大军的兵锋。并且他本人还在阵前突破，随剑圣藏剑等诸位强者一起，硬生生拖住了魔王及其属臣的攻势，让人族联军借城墙防线成功反击，把魔族打回了魔域。”

“经此一战，天水林万华名声大噪。我还没从实验里缓过劲来，就听见帝国那里传来消息，封林万华为苍麟大公，领地就设在天水域，而那面阻挡了魔族兵锋的城墙被他称作‘麟落之墙’，意为他将随这面城墙一起倾覆，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开这道面对魔族最坚实的防线。”

“他名声大振，我怎么会不开心呢。自古以来，艾尔斯兰帝国只有发展更早、人口更多的北部才有大公受封，他林万华是自古以来第一个南部公爵。他已是传奇，我也是传奇，在他身边再名正言顺不过。他固守麟落之墙，我就在经济上支援他。当时我真是这么想的，天真吧。没想到帝国的心术，没想到神圣独角兽家族的老辣。”

“他林万华把控着麟落之墙这道帝国命脉，帝国怎么可能放心他的权势和力量与日俱增？我作为穹顶科技的唯一成功者，成为人造传奇这件事也以及举国皆知，帝国不可能让我站在林万华身边的。当然了，那时候帝国也不知道我和他还有这层关系。”

“帝国的心思是，用一个大公，牵制另一个大公。林万华手握国防大权，就断了他的经济支撑。没有独立的经济体系，他若是有逆反之心，也无法借麟落之墙和苍麟军反抗帝国。那时候刚好奥法之城的所罗门也继任上位，东西两个大公，帝国亟需牵制。于是我就成了那个牵制的人。帝国授予我苍鹿公爵之位，把黄金之城从商会变成了领土。这样一来，东西两路大公资源互通必然经过黄金之城的把控，而我没有成堆的法师，也没有零麟落之墙和军队。就算我们三大公联合造反，只要立刻控制住黄金之城，格拉夫斯和麟落之墙不攻自破。”

夜莺听到这里，咽了口水。帝国有四大公，这是谁都知道的。原苍狼大公远居极北之域练兵，本就是帝国心腹大患之一。西部格拉夫斯手握最先进的魔法技术，黄金之城把控经济命脉，麟落之墙掌管一线国防，四大公互相牵制，这是帝国的目的。

但谁也不知道，黄金之城居然就是为了牵制其他大公才诞生的。阿莎丽娜可以说是被硬推上这个位置的，她自己显然并不在乎公爵之位。

“我当时说到底也就是个商会长而已，哪里有办法反抗帝国。”阿莎丽娜轻笑一声，“这样一来，我彻底不可能在他身边了。我要是表现出一点与他的亲密关系，无疑就是把他往火坑里推，帝国是不可能坐视两位大公私交的，更别提成婚了。我要是自废功力，帝国也会换个人来坐镇这黄金之城。没有我在背后支撑，要是哪天魔族再次入侵，他没有足够的资源支持，又或者是帝国想除掉他，他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