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她这么说，夜莺突然感觉脊背一寒。阿莎丽娜绝不是在开玩笑，虽然人人都说阿莎丽娜是“黄金之城的女疯子”，但夜莺此刻才真正在她身上感受到疯狂的气质。让人毫不怀疑，这样疯狂的阿莎丽娜，会毫不犹豫的屠戮林家的每一个族人，就连小孩都不放过。
天水林家，那是根系庞大的林氏的某一支，是最粗壮庞大的那一只。很少有人会这样称呼那一支族系了，现在一般称其为——
苍麟大公。
苍鹿与苍麟公不合，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但不合到这种程度，恐怕谁也不会想到。如果苍鹿公真的和苍麟公有这样的深仇大恨，为什么之前......
“我给你说个故事吧。”
阿莎丽娜淡淡一笑，转头看向洞外遥远的东方。此时她脸上的疯狂神色一扫而空，神情变化之快，像是个真正的疯子一般，让人有些胆寒。
“那是......不知道多少年以前了。那时候我还是个小丫头，十几岁就从老家成理跑到天水讨生活。。那个年代，没有黄金之城，大陆的商业还没有这么发达。那时候南方比较落后，很多新奇玩意都是从北方过来的，比如火柴。”
“我找机会弄了一批火柴，满大街的卖。那应该算是我人生第一笔正经生意吧，一开始很难卖出去，大家都喜欢用火折点火。我向每个客户宣传火柴的便利，反正废了很多心思，才一点点把火柴卖出去。”
“有一次遇到一个看上去就是大款的少爷，身边没有赶人的护卫，一个人出来闲逛。我一眼就认出那是林家的人，肯定不会放过那个机会。要是能把火柴全卖林家去，我也就不用满大家乱跑了。但我很不喜欢贵族，他们对平民，尤其是我们这些没有正经工作的人态度很差。你应该也清楚，跑去贵族身边推销的话，不被打一顿都算好的。”
“不过那个人态度出奇的好。他似乎真的对火柴很感兴趣，也不像别人那样排斥，居然直接开始研究这东西是用什么做的。我当然不肯了，那家伙看起来就很聪明，让他研究出来了以后我卖什么？”
“结果他出高价把我手里的这批火柴全买了。其实他付的那个钱，把我库存买空都够了。那我当然无所谓了，研究就研究呗。我趁着他研究出来之前，把剩下的火柴也全卖了，大赚了一笔。”
“后来我去进货，就专门挑这些北方和西方来的新奇小玩意。别人都不愿意卖这些，不好卖，不是人人都有耐心去推销。但每次搞到新奇玩意，我总能在那个少爷手里卖出去一大笔。时间久了，我和那家伙也就熟了，每次进货遇到新鲜玩意，都会给他留一些，让他研究去。”
“混熟了之后才知道，他是天水林家的三少爷。我听说过这个人，他生而聪慧，头脑过人却不慕名利，生性自由，对家族的事完全不上心。因为是庶出，所以本来在家里就不受重视，家里也就都随着他去。”
“他这个人真的很随便，有时候甚至会让人觉得他是不是神经太大条了。但他真的很聪明，每次他分析未来几个月什么货品最好卖，就几乎没有预测不中的。我跟他学了很多，放在今天就叫市场分析法。他教人的时候也很耐心，愿意为了我这样的平民在爵府外待一整天。而且他研究完那些新奇玩意，还会动手改造，改造出来的东西全都更好卖了。”
“就这样过去了两三年，我和他算是彼此最熟的大熟人了。我叫他小少爷，他叫我阿谣。托他的福，我赚了不少钱，其中大部分都寄回给成理老家的家人，我在天水也有了栋小房子，大部分空间都用来囤货。我不会做饭，所以连厨房都用来囤货，平时就和那个小少爷到处找东西吃。后来有几天，小少爷出门的时间少了。他说，成理林家和天水林家起了不小的矛盾，作为天水下任家主的大哥经常找他咨询一些对策。他当时跟我说，让我跟成理的家人说一声，让他们注意一点。”
“当时我没当回事，贵族家里起矛盾，关我们老百姓什么事？都是姓林的，总不能打仗吧？后来......”
阿莎丽娜顿了顿。此时夜莺已经完全听入神了，她没想到阿莎丽娜会跟她说这么隐秘的过往。那估计得是近百年前的故事了，那时候的世界，自己一无所知。
“后来成理和天水林家爆发了一起流血事件。小少爷大哥派去的杀手被成理家私兵当场截住，双方在街头大打出手。我爹娘带着弟弟刚好路过附近，被卷入事件里。老爹为了保护娘亲和弟弟，当街就被砍死了。事后娘亲和弟弟被怀疑是天水家的奸细，带到大牢里拷打。成理林家调查到我长年在天水生活，有了充足的理由怀疑，他们母子两个就死在了牢里。”
夜莺抿了抿嘴，不知该说些什么。此时此刻，她才真正认识到，阿莎丽娜的确是平民出身。因为平民在艾尔斯兰就是这样，任由贵族宰割。这样的悲剧，不仅是发生在阿莎丽娜身上，也发生在自己身上，也发生在无数人的身上。
“突然家就没了，我当时可伤心了。”阿莎丽娜笑笑，就好像那已经是不值一提的伤痛一般，“也没心情做生意了，一堆货屯在家里，刚好屯的是酒你说巧不巧。我快把自己喝死在家里的时候，小少爷来了。他彻夜帮大哥处理完暗杀败露的烂摊子，跑到这里来找我。可我当时根本不想见他，不是他们林家，我爹娘和小弟也不会死。”
“我喊着让他滚的时候，他突然把我抱在怀里。我从来没见他这么强势过，当时也喝醉了。对着他又抓又咬。他一边挨打，一边跟我说，他会再给我一个家。等他大哥的事处理完，他就脱离家族跟我成婚。只要我愿意。”
“......噗。当时傻得可爱，他敢说我就敢信。我当时不敢回成理，回去了就会被当间谍抓起来弄死。花了大钱找人托关系安葬了家人，小少爷也处理完了家里的事。他说因为现在天水家局势不稳，他大哥希望他多在家里留几天，替他出谋划策安定局面之后，绝不会阻挠他，让他自由脱离家族，家里还会在经济上支援他。”
夜莺看着正沉浸在回忆里的阿莎丽娜，自己反而有点失神。她从没想过，会在黄金之城的疯大公、吸血的阿莎丽娜脸上，看到如此少女的表情。嘴角上扬，眉目流波，好像一个沉浸在美丽幻想里的普通少女那样，完全看不出半分财富与权势的影子。
“其实我俩都知道，他大哥畏惧他的才智。等棘手的事处理完，他留在家里，他大哥才不放心呢。主动脱离家族，作为庶出完全断绝了争夺权势的可能性，他大哥求而不得。但这对我们都是好事，所以我和他定下了婚期。重新搞了个仓库，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准备做婚房。他还是叫我阿谣，但我不叫他小少爷了。我开始叫他的名字，万华，林万华。”
“啪嗒”一声，夜莺手里的笔掉在了桌上。林万华，那是谁的名字？那是......
锻造师里，卡昂一边挥动铁锤，一边叹了口气。阿莎丽娜的这段往事，全艾尔斯兰大陆除了林万华，恐怕也就他才知道了。因为阿莎丽娜之前让他锻造的那件传奇装备，就和这个人有关。和苍麟公爵、麟落之墙的建设者和捍卫者，林万华有关。
“婚期将至，他回家族处理最后的事，我就在家里等他。结果等了好几天，却等来他他着急忙慌地跑回家里，告诉我他大哥死了。”
“成理林家对之前的暗杀进行了报复，他大哥一时大意，被杀手暗杀在家门口。这下家族的位子落到了他二哥身上。他又得辅佐他二哥稳定好家里的事，毕竟他二哥好吃懒做，没什么本事，处处都得仰仗他处理。婚期也就推迟了。”
“天水林家的二少爷不仅没本事，疑心还重。小半年过去，万华为他在家里忙上忙下，他却怀疑万华是觊觎他的位置，几番刁难。我当时劝他早点脱离家族，以免遭他大哥毒手。他却说这是他作为儿子应尽的责任。家族养育了他，他也应该给与回报。”
“就这样又过去了一段时间。他出来见我的次数越来越少了。直到有一天，天水府里传来消息，说天水家二少爷又遇刺，我担心万华会不会受到牵连，结果没有等来他的消息，只等来他的书信。”
“他说成理林家逼迫日紧，而他二哥好吃懒做，又只会欺压族内人，一些旁支的前辈看不下去，生怕在他的带领下天水林家会被成理林家吞并，又见万华才智不凡，干脆施了毒计，害死了他二哥嫁祸给成理林家。这样一来，既可以推万华登上家主之位，也有名义向成理林家施压。而万华虽然不满二哥作为，但仍有兄弟之情。既要处理杀害他兄长的族内人，又要应对成理的压力......”
“虽然他在信里跟我说，要我耐心等候，他必然不会食言。但我其实心里清楚，我跟他很可能是有缘无分了。天水林家主系就只有他兄弟三人，大哥二哥已死，他唯有继承家主一徒。这样一来别说脱离家族了，天水林家的家主不可能娶一个市井女子为妻。就算他愿意，别人也不会愿意。天水林家孤立无援，婚姻是最能拉拢其他家族支援的途径。家主正妻这个位置何其重要，怎么也不可能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