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早饭,天色已明亮得灼眼,太阳正从地平线的另一端缓缓爬升,把原本湛蓝的半边天染成烂漫的橘红。霞光万丈,天空变成了偌大的鱼缸,层层叠叠的鱼鳞云宛若锦鲤般在鱼缸中游动。

而在鱼缸最底下,艾醺看着商黎一瘸一拐地往学校走去。

这小子意志力蛮惊人的,明明腿软得都快站不住了,还是一个人慢慢挪到了学校,甚至还有兴致欣赏天边的朝霞,跟艾醺说“醺哥你看,那朵云像副耳机,旁边那片云好像条狗哎”。

艾醺瞅着他身残志坚的模样,在心里补充:

确实,但其实你本人看起来更像条狗,还是条被人打断了腿的蠢狗。

商黎倒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像条蠢狗,相反,他甚至觉得自己像位打了胜仗的将军。

他从未有过的骄傲,一路都挺胸抬头,雄赳赳气昂昂,艾醺觉得这时候就算有条狗路过商黎都会亲切地向它问好——这傻小子哪是要去上学啊?他看起来完全是奔着荣归故里去的,艾醺丝毫不怀疑只要有人跟商黎打招呼商黎就会瞪大眼问“你怎么知道我昨天刚打赢三个小混混”。

只可惜一路都没让他找到机会。

商黎亢奋的灵魂拖着疲惫的身体来到了教室,他刚瘫坐在自个座位上,就有人从旁边风风火火地靠过来,一屁股坐在商黎旁边的桌子上,前倾身子问:

“不是,咋回事啊商黎,昨天你让人揍了?”

商黎头都没抬就知道是谁——他的好哥们张扬,面对好哥们他当然要显摆一番,于是神神秘秘地说:

“我是被人给堵了没错,不过被揍的可不是我——时恒那几个人你知道吧?”

张扬闻言立马猛点头:

“当然知道啊,那不是咱们年级老大吗,咋,你让他领人给堵了啊?”

“对。”

“真是他啊?”张扬瞪大眼,抬起手,轻轻捶了捶商黎的肩,“不是,那你昨天不跟我说?我虽然叫不来人,但总能过去帮你撑撑场子吧?”

商黎的肩本来就酸疼的厉害,虽然张扬这下没用多大力气,可他还是难免一阵龇牙咧嘴:

“轻点,我胳膊正疼着呢——昨天我跟你说也没用啊,时恒那伙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昨天要是真过去了说不定咱俩得一块挨打!”

张扬却浑不在乎:

“一块挨打就一块挨打,怎么滴,他时恒再厉害还能把我打死啊。”

说完他又埋怨商黎昨天没告诉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我过去了就算打不过时恒他们仨,起码能帮你抗点揍吧。商黎,不是我说,你真是不够兄弟,下次要是碰上这种事,我跟你说,你必须得告诉我,知道不?”

说完,张扬又捶了下商黎的肩。

张扬一直都这么不拘小节,粗神经,商黎前脚刚叮嘱张扬他胳膊上有伤别捶,后脚张扬就忘了——有时候商黎甚至怀疑张扬其实根本就不是人类,而是鱼和大猩猩爱情的结晶。

只有七秒的记忆,却身强体壮,像人猿泰山。

但张扬却是他最好的朋友,他们甚至拜过把子。

那时候还是小学,俩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觉得武侠剧里的“义结金兰”这个词简直酷毙了,于是从家里偷来了线香样式的蚊香,三只碗,以及打火机,去到他们的秘密基地,一处废弃的老房子里结拜。

两人像模像样地捧来两把土,把三根蚊香立起来,点着,然后用小刀割破手指,把血滴到同一只碗里——最开始两人打算往碗里倒水,后来张扬觉得水没意思,建议用酒,他知道他爹藏了瓶顶好的五粮液,商黎犹豫了下居然也同意了。

于是俩小屁孩就合伙偷来了那瓶五粮液,把那碗掺了他俩血的酒分作两碗,跪在地上发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然后带着悲壮的表情把两碗酒一饮而尽,碗往地上一摔。

从此,张扬就和商黎成了形影不离的好兄弟。

张扬年纪大,是哥,商黎年纪小,是弟。

兄弟齐心,其利断金,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可俩小屁孩刚拜完把子没多久,张扬老爹就发现自己藏的那瓶五粮液找不着了,同时商黎老妈也察觉到厨房里少了几只碗。

双方家长都知道跟自家兔崽子玩的最好的小朋友是谁,于是他们联合,一起逮住了这俩兔崽子,用拖鞋跟扫帚严刑逼供。

一开始俩小屁孩为了兄弟情义死不承认,后来商黎老妈出了一招,说我们分而化之——她对商黎说别装了,张扬已经全招了;又对张扬说你呢也别硬挺了,商黎把他知道的全都告诉我们啦。

俩小屁孩都觉得自己让好兄弟背叛了,悲从中来,这时候商妈再轻飘飘地凑到他们耳边说一句“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他俩就立马反目成仇了。

但不久后他们都从各自父母那儿得知了真相,于是重归于好。

现在看来,当初那场滑稽又可笑的歃血为盟似乎还真挺有用的,从小学认识一直到现在初中要毕业了,商黎跟张扬始终都是好哥们,期间也有过争吵,甚至打过架,但最后又都重归于好,在可预见的很长一段的未来里,他们俩大概都会是好兄弟。

——就像那天拜完把子,他们俩醉醺醺地躺在老房子院里枯黄的杂草上,张扬忽然大声唱起《朋友》这首歌。

他大概是从老爹那儿学来的,但学艺不精,唱得不仅跑调还忘词,但没关系,他有好哥们商黎,商黎带着他唱他就不跑调了。

两个人唱着歌,看着头顶的湛蓝天空,九月的秋风呼啦啦吹过,无边落木萧萧下,遍地枯黄寻不着生机,他们的歌声却热烈得像火。

所以商黎不想让张扬跟他一块挨打,所以张扬想为商黎撑撑场子,哪怕挨打也没事。

他们现在是好兄弟,将来也注定是好哥们,是一生一起走的好朋友。

——艾醺读取到了商黎如此的浅层思维。

怎么着?

祂哭笑不得地想。

所以我才是第三者呗?

[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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