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起床了。

“唔...”

傍晚,睡梦中的夏缇被一阵轻柔的声音叫醒,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地坐起来睡眼朦胧地望着周围。

床单,被褥,被窗帘遮盖得严严实实的窗户,床头柜,以及放在床头柜上的一截手臂。

——现在是下午四点半。

手臂“说”道,她的声音直接传递到了夏缇的大脑中,在“说”这些话的时候那只手还人性化地动了动手指。

“...”

夏缇朝着手臂的末端上方望去,她隐约能望见一副人型的轮廓连接着这只手,那片线条似地轮廓正坐在夏缇的床边,手臂的主人将手放在了床头柜,这也是“她”目前唯一一片能显现出实体的部分。

“这里是哪里...”

夏缇低声喃喃道,说话的语气与其说是在询问不如说是在自言自语。

之前她好像在一个魔法的城市呆过一阵子,后来她离开那里沿着海边走了好长一段时间,她一向没什么时间观念,只是觉得走了很久,晚上沐浴在黑暗中赶路,白天躲在树荫、岩石的阴影亦或是海水里进行休眠,需要补充能量了就挑一些野果或者是和她不熟悉的动物抓来吃掉,有时候她也会借着夜色来到有人类生活的城市,她也会采购一些书籍或者野营用品,后来逐渐地,她对风餐露宿的日子习以为常了,之前在苏黎世呆过的那段记忆也逐渐淡去了,只是如今的她会莫名对人类心怀一种抵触,哪怕此后她所遇到的每个人几乎都是温柔待她...

...

那只手并没作回答,只是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白毛少女随即感到一丝无趣与敷衍,不过刚睡醒的她也没什么精力去追究了。

“今天要干什么呢...”

小白毛看着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到墙壁上的光斑出神地喃喃道。

她的日常生活便是思考与演算,算出做任何事情的最佳方案以及一些甚至触及世界真理的学识课题,只是现在的她再也无心与他人分享了,只是一个人默默地做记录然后静静地将所导出的结果吃下去,而被她吃下去的“知识”或者是其他什么概念意义上的东西都会由原本的“实”转移成“虚”的状态,自此,人类将再也无法触及这些知识...

但那又怎么样呢...按照往常的经验来看,他们总是在科技发展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会爆发足以毁灭其文明的战争,然后就推倒重来从零开始,嗯...反正也用不到,被我吃下去就再也没什么念想了,那也挺好...

夏缇拖着腮思考着,在近期——在她看来是“最近的时间”,唯一让她产生新鲜感的便是与这个世界的基本法则脱离的“魔法”,然而此时也已经被她吃掉了大半,想必不久之后这种体系就会消亡到罕见的地步,不过此刻的她也不在乎这些了。

“对了,好像没有钱了...”

夏缇突然想到之前买的那一批书和生活用品的时候已经几乎花光了她所有的积蓄,虽说是“积蓄”,也不过是她在冶金房的地板上或者是富含矿物质的海水中淘到的金所聚合成的“金币”...虽说凭借她的知识以及“能力”变现出不少钱,但她不想同人类接触过多,尤其是这些人对她照顾有加的时候,她就总会心生一种遗憾感,因为他们很短命,见过一次之后再见到之时可能就只剩下墓碑以及一堆和他们长得很像的人,当夏缇说起过去的事时,那些人总以一种饱含着追忆怀念以及诧异怀疑的目光打量着她,这种眼神让她觉得很不愉快。

同理,她通常也不会做出偷别人钱、甚至是排遣实化体潜入银行金库偷金块的事,除非实在是事实所迫或者她自己忍不住。

“...啊,我记得有谁说过...有一种便捷的赚钱方法。”

在沉默半响后,夏缇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的站起身来,她脱下睡衣换上了遮蔽面容的斗篷和带兜帽的上衣,然后在简单整理了一下她的小小庇护所之后便撑开伞推开门走到了室外...

“...”

在她走出自己所暂住的这间废弃的风车建筑之时,那只放在床头柜上的手臂也随之消失了。

————————

“...小妹妹,未成年人不能进入这种场所的...你的爸爸妈妈呢?”

在一栋华丽的建筑的门前,涂着浓妆的接待小姐正半蹲着且一脸尴尬地看着气鼓鼓的夏缇。

“我说过了,我已经成年了!”

夏缇边用幽暗的眼神盯着接待小姐边比划着自己手中的身份证明,制作工艺逼真得无可挑剔...然而一看就是假的,因为上面写着她是二十八岁。

“...”

现在的小孩子真是人小鬼大啊...这种小鬼在赌场里输钱了也只会苦了父母,有的被父母抛弃的孩子会被迫去卖身甚至是卖器官...这么漂亮的孩子...可不能让她陷入这万劫不复的深渊啊...

接待小姐心中叹气道。她有个儿子,是她年轻时太天真而犯下的错误,如今她为了抚养自己的孩子不得不继续在这种灰色场所工作,哪怕是她恨透了赌博,但也不得不承认那些人出手时是真的大方,她自己也幻想过被某个一夜暴富的有钱人包养,那样至少能让她稍微缓解一下自己沉重的债务与生活的双重压力,不过当她想到这些暴发户很快就会把自己的全部家当输光之时,便随即把这种让她后怕的念头抛弃掉了。

“小妹妹,做人要踏踏实实地...不要想着靠什么歪门邪道去挣钱,你看起来像是个好孩子,好好读书会有出路的...不像我...”

接待小姐最后一句话说得很轻,她不想向他人抱怨,这会让她引以为傲的坚强泄气,但她却又矛盾地觉得自己应该受到体谅,尤其是当那些家境正常的孩子欺负她的孩子之时,她总想向那些表面在礼貌地道歉实际上连眼神都在嫌弃她的家长抱怨自己所吃过的苦,然而她最后的尊严却遏制住了她,因为她向往着“正常”的生活,靠着他人的怜悯过活只会让她一辈子放低姿态地、期盼着他人的施舍勉强度日。

她是个坏女人,但她的孩子不是坏孩子。她始终心怀这种想法,这种念头也督促着她竭力在孩子面前维持着哪怕是流于表面的体面...

“喂!你!有钱就是客,有什么不能进的道理?”

正当女人看着一脸倔强的白毛打算继续苦口婆心地劝诫之时,一阵粗暴的声音让她浑身打了一个哆嗦,当她下意识地回过头望去,便看到了声音的主人,那是一个满脸横肉、体型肥胖的中年男人,头发扎成小辫子,瞎掉的左眼用海盗眼罩遮蔽住了,此刻这个男人正用恶狠狠的目光瞪着女人,而当他将目光移向夏缇时,眼神与表情都变成了献媚的堆笑。

“小姑娘...这里对任何人都敞开大门,你当然可以进去喽...但是你有钱吗?没钱进去也是无所事事...”

叮当。

夏缇无言地晃了晃口袋,那里传出了金属货币碰撞所发出的声音。

“哈哈,请进。”

男人的嘴角微微上扬,他摆出欢迎的手势示意着夏缇进入这富丽堂皇的场所,而小白毛头也不回地轻飘飘地走进去之后,男人转过头并用冰冷刺骨的眼神望着女人。

“你这个扫货又多管闲事?不...应该说你这赌鬼有资格去管别人吗?”

男人用嘲弄的语气质问女人道。

“...可是那孩子根本就不会有多少钱...”

女人攥紧了拳头,她有那么一瞬间想要反抗,但想起自己孩子那双受委屈时也不失纯真的眼神时,她犹豫了,最后说出得也只是这一句妥协一般的软绵绵的话。

“赚钱还会分大小多少?只要是个人进来我就会将他榨干...而你这已经被榨干的渣滓呢...哼!我也会提供合适的工作岗位,呵呵...为我效力到死吧。”

男人说完还掏出了咸猪手拍了拍女人的屁股,女人浑身颤抖了一下却毫无反应,随即男人哼着小曲儿走进了赌场的大门。

“说起来那个女孩儿好像长得也挺漂亮的...如果落到我手里的话...”

“...”

女人被男人最后说出的话感到浑身战栗,但除了泪水与苦笑之外,她无法再做出其他形式的援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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