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瓶白酒,一袋花生米。
这座城市最北部的地方,四周阴森,群山环绕,没有光亮。这里有一年只通四次的列车,从大雪纷飞的北方驶来,去往四季如春的南方。列车经过这里的时候,车壁上的寒气瞬间蒸发,然后轨道两边会下一场雨,哗啦啦的洒满地面。
此时此刻,我坐在山洞外的轨道,喝了一口白酒,之后开始享用撒过盐的花生米。
说实话,我讨厌吃花生米,而且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喜欢花生配酒。但是现在我一口一口地吃着,期待着远处列车的鸣笛。
对我来说,即将到来的列车,驶向的终点,是天堂。
现在我正在回想还有什么事情是没有办成的。这一点非常重要,就算是我已经做好了离世的准备,但是如果带着遗憾离世,是一件极其可悲的事情。首先一点,我是主动走向天堂的人,所以我有对自己什么时候结束生命的权利。其次,这一遭走完,我就真的没有办法回头了。
我闭上眼睛,又喝了一口白酒。冰凉的酒液刺激着我的胃粘膜,然而我已经不再矫情于我的胃是否疼痛,反正都是要死的。
这一段时间,我烟酒不离手。主要的原因是,如果有一天我因为我的不良嗜好而产生疾病,那对于我而言,就是天大的恩赐。我可以不用选择这种惨无人道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而是听天由命,择日待死。
我想起沐婉琳的母亲,还有她家里的那只金毛犬。我想起她眼睛哭得快瞎,每天只能听收音机来度日。收音机里的新闻,都是陈年旧事。美国都换了好几届总统了,结果她还是停留在前几年。
我想起宋村前面的路,如果小丫头每天都会走那么黑的夜路,会不会真的出危险。
想到这里的时候,我缓缓地闭上眼睛,努力的深呼吸,一遍遍告诉自己,宋村的发展如何,与自己全然无关。反正老太太这几年不会出门,就算听点老新闻也无所谓,就算路黑一点也无所谓。至于那个小丫头,跟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我又猛灌一口白酒,抓起一把花生米,塞进嘴里,胡乱吞咽。
听旧新闻,真的没事吗?
人不能总是活在过去,应该向前看,所以应该听点新的新闻。比如国足的腐败,比如某国领导人遭枪杀。时事新闻,很容易会让一个人掌握这个世界的最新进展,从而才能忘掉过去,走向未来。
我死就死了,老太太还得活下去呢。她老人家长命百岁,享受人间的荣华富贵——
富贵个屁啊!
这辈子只能在宋村里养老,老了老了都没人给她送终。说真的,老太太一家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我胡乱的想了一大堆,想着想着就开始流眼泪,对世间的疾苦感觉唏嘘不已。
就在这个瞬间,远处传来列车的轰鸣声,一束光从山洞的尽头,朝着我照射而来。我稍微眯了眯眼睛,看到了无比迷茫的未来。
一年只通四次的列车,下一次就是深秋了。
我咬紧牙关,脑海里苦苦挣扎数秒,随后思绪飞升,看到云边的尽头,一个长发飘飘的女人,冲我挥挥手。她洋溢的笑容,印刻在我内心最深处的柔软,化作人世间最美的情话。
列车飞驰急行,白酒瓶被撞飞,花生米碾碎成粉末。
我又一次的和死神擦肩而过。
……
……
天蒙蒙亮的时候,我点了一支烟,坐在椅子上。
面前是一张床,粉色的被子盖着两个人的身子。满地狼藉,破损的丝袜,发黄的胸罩。高跟鞋和皮鞋交织在一起,不知道究竟是谁推倒的谁。
床头柜上摆着一杯几乎见底的水,一盒西地那非,两个已经撕开的安全用品包装袋。
“咳咳,咳咳……”
先醒的是左边那个人。
她坐了起来,头发乱蓬蓬的,面容略微臃肿,皮肤保养的还不错,只是身材有点丰腴。对不起,我实在是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因为我不能说她胖,她只是上了一点岁数,胸型也有些下坠,胳膊也有些粗。
“谁啊……”
她皱着眉头,和我对视一眼,随后惊慌失措,连忙用被子遮住自己的胸部,高声尖叫:“你是谁!”
我笑而不语,用左手在自己的胸前颠了颠,接着她抓起自己的枕头,朝我丢了过来。我一把抓住,之后说:“我不是找你的。而且我对你这种老女人没什么兴趣。帮我把旁边的那个叫醒。”
“你到底是谁,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没有理她,而是缓缓起身,朝着她那一侧的床边走了过去。她害怕不已,死死的用被子压着自己的身子,之后始终面对着我。我绕到床边,看到她腰间的赘肉之后,啧啧一声。结果她惊慌失措,连忙转过身来,面朝着我坐了过来。
“放心,我不是找你的,我是找他的。”
“谁来了……”
那个男人声音慵懒,或许是睁开眼看到了女人的屁股,之后笑容灿烂,伸手开始往女人的被子里面摸索去。结果女人狠狠的拍打了他一下,说:“妹夫,有人来找你。”
“找我……别逗了,大早上谁来找我。你妹妹昨晚跟我说下周才回来的,还能有谁大早上来捉奸不成?”
“快起来,真是找你的!”
男人迷迷糊糊地坐了起来,身材瘦弱,贴在女人的身上,不安分的右手钻进被子里,在她的胸前捏了一把。
“我看看是谁……你!你谁啊!”
他这下似乎彻底清醒,惊慌失措地看着我,脸上猥琐的笑容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无比警惕的神情。
我冷笑一声,说:“对,我就是找你的。”
“你是怎么进来的你!你这叫私闯民宅你懂不懂!我要报警,我报警抓你!”
“只要不枪毙我,那我就天天来找你。哎,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
他连忙在地上一阵翻腾,好不容易翻到一件外衣,之后递给了女人。女人想穿上,但是我始终看着她,让她根本没有办法穿。
“你转过去好不好……”
“就在这换,要不然就别穿了。”
“我换,我换……”
女人欲哭无泪,之后小心翼翼地穿上外套。接着男人相继把地上乱七八糟的衣服全都拿了上来,当他拿出那条破损的丝袜后,还问女人:“哎,这个能不能穿了?”
“神经病,扔了。”
两个人忸怩的把衣服穿好之后,男人戴上眼镜,皱着眉头问我:“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个性质很恶劣。”
“是吗?我反正也不是啥好人。不过你也不是啥好人,睡自己大姨子这事儿,我就服你。”
“我……我和她这是学习英语呢。”
“滚特么犊子。”
我拿起水杯,狠狠的敲了敲床头柜,之后指着他说:“我今儿找你来就一件事,宋村外面的那条路,能不能把路灯给我修了。”
听到这话后,他皱起眉头,双手背后,佯装高傲的说:“不是你谁啊?我修不修路灯,关你屁事!”
“跟我没事是吧?行,反正也跟我没啥事。但是你们这破了的丝袜,这用过的套,还有这个药,我就拿出去让村里的人去看看,就说咱们村委书记趁着自己老婆不在家,和大姨子光着身子在床上学英语呢。”
“不是,你这人是不是无赖啊?”
女人刚一开口,我就直接把水杯砸在地上,啪嚓一声碎落满地,吓得女人直接站了起来,后退几步,跑到男人身边,紧紧的搂着他的胳膊。
“我这话就说一遍,灯,给我修了。我既然有办法钻你们家里来,那我就有办法让你们修。当然,你可以不听话。不听话的下场,很惨淡。对了,你媳妇儿是不是姓赵,在省立医院当护士。”
“你查我!”男人大吼一声,接着说:“你想干什么?”
“我看你跟你媳妇儿也没啥感情。你说人家这么些年,是不是没有得到过爱情的滋润啥的。你说你给她大姐姐滋润的倒是挺不错的,胸肥臀圆的。那也不能渴了妹妹,是不是?没事儿,男人有苦,很正常。要不然我找几个兄弟,去医院帮帮你媳妇儿?”
“你敢!”
“你他妈看我敢不敢?”我指着男人大声吼。
“好,修灯是吧,钱呢?你让我修灯,总得给我钱吧?”
“政府给你们钱了,钱呢?你他妈说留着过年,过你吗的年!灯不修,这年没法过。”
“政府的钱到我手里,拢共八万块钱。八万块钱你指着把整条路的灯全都修了?你这不是扯犊子呢吗?”
“我不管啊,我不管你这钱上哪弄。你是去要,去接,去偷,去抢,让你大姨子去卖,我都不管。灯,一个星期,一个星期要是修不好,你就到时候听你媳妇儿电话吧。”
“别介!千万别……”
男人明显慌乱,连忙伸手拦着我,继续说:“虽然八万不够,但是我们村里还是有备用的资金。修灯,修!就当是造福全村百姓了。我今天就让他们来修,一个星期保证完事。”
“说话算话嗷,要不然我就让兄弟们找你媳妇儿做做前列腺按摩去。”
我将烟头随地一丢,之后双手插兜,恶狠狠地离开了他的家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