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黎先回到跟小混混们打起来的地方，把掉在地上的课本教材和作业本全都捡起来，塞回单肩包里。

刚刚那场大战打得激烈，艾醺操纵着商黎的身体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纵使拖着商黎的弱鸡身体，一手拎着快糟了的破板凳，祂依旧无敌于世间，能撵着小混混三人组揍。

中间寸头让艾醺一板凳撂翻了，血哗哗地流，商黎掉在地上的课本就沾了他的血，还好不算多，擦干净勉强还能用。

可其他教材就没那么幸运了，掉在地上之后被连着踩了好几脚，书脊都快让干折了，封面也残损不堪，商黎把那几本教材收集起来，吹去浮灰，掰正书脊，按从大到小的顺序摞好。

他吹着口哨，脸上带笑，像凯旋而归的将军。

艾醺瞅他这傻样，有点哭笑不得，心想又不是你这傻小子大获全胜，得意什么啊？我还没骂你呢，一手好牌打成这样，就跟斗地主似的，手里捏了四个二带王炸，结果让人家飞机带翅膀走了。

这不是憨批是什么？

要是祂还有身体，这会儿高低得朝商黎翻个白眼，只可惜祂现在只剩个魂儿了，所以只能眼看着商黎得意——祂懒得张嘴提醒商黎千万别太得意，因为祂知道一旦祂开口，商黎想起祂的存在了，祂就得遭到初三小屁孩各种问题的狂轰滥炸。

祂可没那么多耐心伺候小孩。

所以能装死就装死，最好是商黎忘记了祂的存在，就这么一直得意下去，千万别来骚扰祂。

虽然艾醺自己都知道这样的想法实在太不切实际。

果然，商黎刚收拾完课本教材，扶着膝盖站起来，艾醺就听见这傻小子对祂说：

“醺哥，谢谢你。”

艾醺怔了怔。

祂看到那傻小子的表情相当认真，仿佛祂是他的救命恩人，就差跪下来给他砰砰砰连磕三个响头了。

还挺有礼貌。

既然如此，那艾醺倒也不是不可以考虑回答傻小子几个问题。

所以祂不咸不淡地回了句：

“不用谢——等价交换而已。”

“等价交换？”商黎愣了愣，“什么意思？”

艾醺懒得给商黎解释，便直接把问题原封不动地转了回去：

“自己琢磨。”

商黎似乎是个死脑筋，艾醺让他自己琢磨他就真开始自己琢磨了。

从楼道角落里走出来一直到离开学校，商黎始终在低着头琢磨，中间有好几次他差点一头撞电线杆子上，看得艾醺都开始怀疑这傻小子的脑子是不是被寸头那一单肩包砸坏了。

不过还好，最后商黎好像终于琢磨出什么来了，

艾醺看见他咕咚咽了口唾沫，有些慌张地左瞅右看，似乎在寻找祂的位置，然后，这傻小子大着胆子在心里问了一句：

“醺哥，你你你……你不会是魔鬼吧？”

“？”

艾醺一开始还不懂商黎是怎么得出这结论的，仔细想想后祂觉得还真没问题——从商黎的视角来看，祂呈现出的特质的确跟传说中四处找人寻求交易的魔鬼无异。

虽然祂并不是魔鬼。

但祂也可以是魔鬼。

于是祂故意用暧昧不清的态度糊弄商黎：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接着祂如愿以偿地看到正往前走的商黎身体僵了僵。

但这才到哪儿呢——艾醺立马又说：

“你看的那本小说叫什么来着？哦对，《龙族》是吧，里面好像有个魔鬼叫什么来着……算了，他的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喜欢跟主角做交易。”

“他每次实现主角的一个愿望，主角都要把四分之一的生命作为代价支付给他——我觉得这样的价格很公道，你觉得呢？”

艾醺没完全没承认自己是魔鬼，可祂话里的每个字眼又都暗示商黎祂就是魔鬼。

这就是说话的艺术。

商黎听艾醺这么说之后立马闭上嘴不说话了，看样子被吓得不轻，跟只鹌鹑似的缩头缩脑，也不知道晚上睡觉的时候会不会做噩梦。

艾醺被他这怂样乐得不行，又恶趣味地欣赏了会儿商黎惴惴不安的怂样，才把真相告诉他：

“骗你的，傻小子，你醺哥我可不是什么魔鬼。”

商黎闻言呆了呆，却没像艾醺想象的那样感到如释重负，沉默了会儿，接着慢吞吞地说：

“其实……其实醺哥你是魔鬼我也不怕的……至少你对我好，你比那些欺负我的小混混好多了……就算你是魔鬼，也是个好魔鬼吧？”

他说着，抬起头——他大概是想看着艾醺的脸说话，可他看不到艾醺，就只好对着空气露出一个蠢兮兮的笑容：

“醺哥，我相信你！”

“……”

艾醺听完商黎这段话皱着眉打量了这傻小子的表情，发现他完全不像是在撒谎。

所以商黎真是这样想的？

那这傻小子可真好懂——谁对他好谁就是好人，谁欺负他谁就是坏人，就算艾醺是只来历不明的鬼魂，就算艾醺可能正盘算着要把他的灵魂卖个好价钱。

艾醺觉得这种思维很蠢。

老话说人心隔肚皮，大家又不是三体人，没办法搞清楚彼此的真实想法是什么，所以人际交往就得讲究一个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人又不欠你钱，凭什么无缘无故对你好呢？

艾醺决定纠正商黎这幼稚的思想。

祂把自己的视角固定在商黎脸颊旁，像只鹰一样停在商黎肩头，开始给商黎讲祂听说过的那些经典案例，例如丈夫被妻子背叛，妻子发现丈夫出轨，上司给下属画大饼，冤种被朋友骗走一半财产……

祂变成鬼魂前勉强算事业有成，踏足过山巅也曾坠入深谷，人生阅历丰富，讲起故事娓娓动听生动风趣，还能把深刻道理剖析得简单易懂。

祂讲得用心，商黎听得入迷，原本该二十多分钟走完的路不知不觉间就过去了。

商黎到家了。

不过在踏入家门前，听祂讲了一路的商黎还是认认真真地对祂说：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醺哥——可我还是觉得你是个好人。”

艾醺瞬间觉得这娃没救了。

不过……

艾醺忽然想起商黎之前说相信祂的那些话，视线落在傻小子脸上，神情古怪，心情微妙。

不过被人完全信任的感觉……好像倒也不赖？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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