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结束了。
始于今晨的市民暴动在午时便宣告了终结，拉瓦克的原随行亲卫带回了他的尸首，宣告已将这名叛国的罪人斩杀。
民众们的怒火得到了些许的平息，原本还处于观望状态的城防军，也选择在这个关头下达了暂时戒严的命令，目的是为了驱散各处的围观人群。
在城外平原之上发生的那一场短暂战斗，同样也不会为世人所知晓，那些为了寻求自保的人，想必在之后的日子里也会对这件事情闭口不谈。
与此同时，由于拉瓦克的死亡，城内那些地下娼馆也遭到了查封，维尔戴拉最最关心的那些精灵少女们，也大多得到了救治和收容。虽然不知道城防军在之后会如何处置她们，反正结果肯定不会比之前更坏。
一切似乎都得到了圆满的解决。
然而不知为何，克拉尔却一直是愁眉不展，从踏上归途的那一刻起，直至回到了城内的旅馆，整个过程中他可是一言不发的。
克拉尔并不是那种有着跳脱性格的人，但是他这会的表现，实在是太过反常了。维尔戴拉之前几次向他搭话，也都被用搪塞的方式给糊弄了过去……
“呼。”
进入房间，克拉尔二话不说便坐在了椅子上，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仿佛之前消耗了极大的体力。
明明这次的战斗，比对付那些盗贼还要轻松来着。维尔戴拉对此同样感到不解，但既然克拉尔不愿意说，她也就没有刨根问底。
“结束了呢。”
“比我想象中的要顺利一些，那些家伙没有反抗，也省了我不少事情。不管是出于实力还是现实利益考虑，那几个人都做了明智的选择。”
“……”
维尔戴拉依旧保持着沉默。她的心里面始终有一种违和感，眼前这个少年似乎一直试图掩饰什么，直觉也告诉她那与拉瓦克的事情无关，并不会妨碍到两人之间的契约。
开口询问的话，大概又会被他以各种各样的话语嘲弄或是指责，之前的确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即便如此，维尔戴拉最终还是忍不住了。
不把这些事情都弄清楚的话……
此时此刻，克拉尔也终于察觉到了那股热烈的视线。这好像还是第一次，被维尔戴拉用这样不自然的方式注视，也令他感到浑身不自在。
“怎……怎么了？”
“就是，我想说……”维尔戴拉看上去仍旧一副扭扭捏捏的样子，比起单纯的扭捏，其中也涵盖着一丝隐约的担忧。
“你还好吗？我感觉你好像很累。”
“我……”
克拉尔明显是瞪大了眼睛。意外的，他并没有表现出如往日的果决，好不容易才吐出这么一个字。他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你的表现让我想起了一个人，我的皇姐。她第一次从战场上回来的时候，就是你这样的表现，因为杀人而感到害怕不已，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眼神里更是充满了恐惧和空洞。”
维尔戴拉只说对了一半。
克拉尔也很意外，不得不说在这段朝夕相处的日子当中，维尔戴拉还是有所长进的，至少在察言观色方面有了很大的进步。
比起是否应该像慈爱的老父亲一般，感慨自己的孩子终于长大了，此刻迫切需要克拉尔做出决定的是，要不要把心里话都告诉她。
真的可以信任维尔戴拉吗？不，从一开始，自己就没有想要赢得她的信任。
克拉尔的内心正经历着强烈的心理斗争。
没有感情上的崩溃或是决堤，也看不出任何悲欢喜乐，他脸上的表情仍然很平静。
“我害怕的，并不是夺走他人的性命，这不是第一次，而我想也应该不会是最后一次。”
“但是，你……”
“我真正害怕的，其实是这样没有感情的自己。不知从何时起，道德乃至人性，就好像从我的脑中消失了一样，仿佛再也没有任何约束一般。只是凭借着一时的喜怒，就可以裁决他人的生死，恰好我又好像很有战斗方面的天赋。”
……
之后，房间内迎来了短暂的沉默。
不得不承认，在某些方面，维尔戴拉错误的高估了克拉尔，尽管那并不是在坏的意义上。她曾一度认为，克拉尔是极其冷血且中立的，宛如一台冷酷的杀戮机器，只会朝着一个明确的目标不断前行锲而不舍。事实证明想她错了，而且错的十分离谱。
既然身为人类，身为拥有高等智慧的生物，自然就不可能完完全全的舍弃人性，总还是会有令其感到害怕的事物。无论那些事物源自于外在，还是源于思考者的内心。
“假设到了最后，我选择的是一条黑暗的道路，那会不会是因为我，心中最本源的愿望便是如此……如果真是这样，我又该怎样做？一想到这些，就只剩下了对于未来的担忧和畏惧。”
“说这种话，还真是不像你啊。”
这次轮到维尔戴拉长叹了一口气。
她其实知道，想要用这种半开玩笑的说法，去缓解当下这种紧张而又沉重的氛围，这里面其实带有相当重的赌博成分。如果接下来不能很好的自圆其说，只怕会让气氛变得更加尴尬，甚至是发展到不可控制的地步，但这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总而言之，维尔戴拉做不到对克拉尔袖手旁观。
“说实话，我有点失望呢。我心目中的你，在面对这种问题时，肯定会毫不犹豫的给出答案。那个你一定会认为，不管是拥抱光明还是堕入黑暗，既然二者只能选其一的话，无论哪个都是难得的体验。”
“是……这样吗。”
“哪怕到了最后结局并不完美，但你还是可以骄傲的说，自己绝不后悔自己之前做的任何一个决定。可惜，我从现在的你身上，看不到一丝一毫这样的气魄。”
想不到有一天，自己竟然会被维尔戴拉说的话所打动。克拉尔略微的想要自嘲一番，虽然并不排斥被她像这样教育，但总感觉还是不太能轻易的接受。
或许，在不知不觉中，她对于自己的意义也在发生微妙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