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

天暗如黑水,阴沉的云在流动。街上没什么人,但小区里难得热闹。这边本就没什么年轻人,住客和这儿的小区一般腐朽。

许多人陆陆续续拎着大包小包的营养品,踏破了小区陈旧的铁栅栏门,死气沉沉的寂静被喜上眉梢的老人跑出门在空地上点燃的一挂挂鞭炮打破。

池离拎着菜走进小区,透着红色喜气的空气里是一股刺鼻的火药味,红色的炮衣炸散了满地。他屏息往里走,脚步加快,却被楼道里来探亲的一伙人拦住了路。

他皱深了眉,想径直闯过去。几个中年男人蹲在过道正中,嘴里叼着烟吞云吐雾,操着乡音的普通话毫不避讳,隐约在聊老人死了以后财产分配的事儿。

那口吻毫不客气,好像东西就本该归他们。

这样的关系就算亲人么?

池离有些困惑,他没感受过。以前的家对他而言是练不完的技能与受不尽的管束,但如果亲情只是如此,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丢了也不可惜。

少年低了眸子,瞳孔深如黑石。他忍着烟味闯进人堆,打开门进去,又用力把门关上。

身后的议论声惊叹怎么大过节的就一个半大小子独住,难不成这么年轻就没亲没故?

池离在身上喷了点花露水,把未散尽的烟味祛除。

他把几天的菜在冰箱里安放好,躺沙发上放纵自己休息,没开灯,消瘦的身子在黑暗里沉下去

有时他莫名很累,说不清累在哪儿,但他会让自己多坚持,再坚持下。

一会儿,他突然想起一个人。理由是让他有些愧疚的,是出于同病相怜的吸引,一个人的…不止他。

池离就着黑摸索,在沙发缝捞出手机,通讯录单薄,一翻到底,他刚要按下去,一阵铃声突然响了,手机在掌心震。

“嗯?”

他接通。电话那边默了几秒,他正要再看眼来电人,熙熙攘攘的人声、车鸣…然后是女人低哑的呻吟声,像开了春的猫叫,在他耳边轻咬。

“池离。”

“我在。”

“你一个人吗?”

那边的声音在冷风里发抖,尾音颤着,像猫儿在哭,他握紧了手机,“嗯,在家里。”

她委屈地说:“家。我好像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咔嚓。

玻璃瓶子碎裂的脆响,似乎又被车轮碾过。

池离看窗外夜色粘稠,语速快了。

“温槿,你在哪儿?”

……

其实不远,路上车少,他租了辆单车。

池离是在路边找到人的,她喝了酒,他到时看见女人从便利店里出来往马路走。她走得晃,几乎快要到马路中央,几辆车从身边擦着过,看得他心发慌,一把冲上去抓住了人。

“你疯了?”

他忍不住语气厉了,“这么冷天你在外面乱晃什么?多大人了?”

温柔垂着头缓了会儿,缓缓抬起头望着他,狭长的眼眸发昏迷离,面色潮红。

她鼓着脸颊,对他的出现不解,“你…你怎么来了?”

池离叹了口气,“你和我打了电话。”

“哦,我找你了,怎么是你呢?”

温槿只纠结了几秒就不想了,慢慢抽回搭在他肩上的手,站正了身子,绾起耳边散开的头发,迷迷糊糊,又很认真地和他说清来龙去脉,“我来便利店买东西,看见了酒,就喝了点。”

他皱眉,“一点?”

女人醉意上脑,掰着手指数了下,最后摇了摇头,“买两瓶送一瓶,我不会算。”

“算了,回去吧。”

池离不想和醉鬼计较,伸手搀扶她,把身体的重量倾倒在他肩上,刚上手那一瞬轻得令他以为对方不是一个真实的人。

她呜了两声,头发一下一下蹭他的颈窝,酒精的味道里混着廉价洗发水的香,和他用同一款,在超市里算最便宜的。

“往哪儿走?”,他有点记不清楚路了。

“哪儿?”,温槿趴在他肩上,醺热的酒气从艳色的唇呼出,打在他脸上,一息一息钻进毛孔里,女性味道诱人。

他脸也有些热了,偏过头,“你家。”

“我家?”,她愣了会儿,说了声忘了。

“住这么久怎么会忘?”

冷风在吹,街上灯火一家一家的熄,她的酒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

温槿突然张大了眼,很认真地找他的眼睛,偏执要和池离对视,口吻有点沮丧,像是丢了糖果的孩子。

“我好像要没有家了,不然…怎么找不到路?”

池离呼了口气,问道:“阿姨怎么了?”

“不知道,今天突然转到重症监护室了,可我真的没钱了…后续只能保守治疗,还剩一年多…”

她醉得厉害才哭,断断续续把话说完,“我今天包了饺子找她,她好像不认识我了,看都没看一眼。”

池离在认路,他记得上次是在第二个红绿灯左转,不太确定了。

他突然有些烦躁,想不出该说什么,像个没头苍蝇似的到处找路。

“池离,我好难受。”

池离:“你喝醉了。”

“醉了?那我脸红了吗?”,她看起来不太相信。

“很红,别说话…不然更难受。”

“可你的耳朵也很红,很烫。”

温槿伸手摸他,指尖刮在敏感的耳垂上。她似乎对此萌发出巨大的好奇心,冰冷的手指捏他的青涩喉结,压低了声透着热息往耳朵里灌。

“你是不是也醉了?”

“温槿。”

池离突然不动了,喉咙痒着说不出话,心里愈发燥,热感潜入心底添柴加火,他感觉自己被折磨了。

“要不我们休息…”

“我想吐。”,她突然说。

“嗯?”

温槿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了他,路边一颗干枯的树下,她吐的厉害,胃里翻江倒海。

他只能在一边看着,插不上手。她的身子纤细柔骨,酒精透支后的身体仿佛要赊下五脏六腑,好在应该没吃什么东西,只吐出些泛酸的清水。

等那干呕的声一点点歇了,温槿撑着树干抬起头看了看他,目光清晰了不少。

池离低头抽了张纸,挨近过去,伸向女人的花了妆的唇边。

她拦了他一下,不情不愿,有些难堪,“别,脏。”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醉得比现在还厉害,我帮你擦的。”

池离感受到她没什么力气了,阻拦的手一推就开,他替她擦净唇边污物,神色专注而认真。

“你那时候是不是答应再也不喝酒了?”

温槿心猛然跳快了一下,不久前她才刚刚丢弃了女人的自爱去调戏一个比她小好几岁的男性,她轻易地让他的心跳快无数下,却远远比不上这一次猛烈。

她突然有很多话想说,又很快把这些没用的话咽下去。

他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她又没得到他,更不能玷污他,借着他落魄的时候…

温槿呼出一口热气,一次又一次觉得自己怎么能这么恶心。

占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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