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姜汤,到厨房把碗洗干净放好之后,我重新回到了电脑旁边。

DOS界面一般简单的黑漆漆屏幕上,正闪烁着三条新消息:

“您好,我是天火网络科技有限公司的董事长龙腾。”

“请问您确信可以解除我们公司的危机吗?”

“您好,在吗?”

从我把账号密码发过去到洗碗回来,期间只过去了不到三分钟,再减去那些人验证密码的时间,这么短的时间给我发来了三条信息,足以看出这个叫“龙腾”的老板对公司的重视。

也难怪,毕竟是十年后全国计算机行业三大巨头之一嘛。

“你好,在的。”

我故意没有用“您”这个字,因为我知道这个时候绝对不能放低自己的姿态,这样才能让对面意识到是他们有求于我。

“非常感谢,密码是正确的。”对面很快便回复了这么一行字:“但是我们的文件依然处于封锁状态……”

“所以我希望和你们交易。”

深吸了口气,我将额头上挡住视线的头发拨弄到一边。

“是什么交易呢?”

大概是不放心,对方又快速地补充了一句:“您也知道,我们是一家正规的公司,如果是违反法律或者过于违背公司理念道德的事情,请恕我们无法应允。“

“不会,交易的内容很简单,我告诉你们解锁文件的方法,你让你的儿子在一星期内离开这座城市去另外的学校上学就可以了。”

将这段话发送过去之后,电脑屏幕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显然,我的这个要求让那个名为“龙腾”的父亲犹豫了。

他现在十有八九在猜测我和龙飞是什么关系,又或者,龙飞那家伙此时也在电脑旁边看着?

我也不着急,翻看着自己的QQ,浏览着一名又一名熟悉的陌生人。

虚空虫子,半年后成为最火主播的那个天才游戏少年,唔,这个人先放着。

青岚……这个联系人我记得是从小一起长大一起玩的好朋友,不过他在2020年挤入了上流社会后就把我删了,直到我死了也没有任何消息,没想到还能在这里看到他。

大铁柱……这家伙似乎是易遥在游戏认识的,整天“大兄弟”“大兄弟”地叫我,游戏水平奇差,就是人好,无论别人怎么骂他都会坦诚道歉,而且几乎每次我上线都要拉我一起玩。

也许我应该找个时间和他坦白一下。

“你跟我儿子有什么过节吗?”

五分钟后,龙腾那边终于再次向我发来了消息。

“你可以这么理解吧,”我灵巧的手指在键盘上轻舞飞扬,“我有朋友的亲戚因为你儿子的缘故,整天逃学去网吧,所以他拜托我来处理这件事情。”

这也是我早就想好的回答。

我总不至于傻到直接说“我是龙飞女朋友,我想让他滚”这样的话来。

“真的不是小飞的仇人?”

“不是,我可没指定你把你儿子送去哪里,只要让他离开这座城市,我的任务就算完成,如果同意的话请回复1,解锁方法将会在1分钟内发送到你们的邮箱。”

其实,就算我今天不帮忙,一天后的他们也能自行解决这次危机,我只不过是稍微利用了一下那些人焦急的心里而已。

在普通的互联网上,类似这样直接的信息交流很容易会泄露自己的IP地址,但是我不怕,十五年后的世界有无数种方法能隐藏IP,现在这个时代的计算机在我的眼里无异于一个漏洞百出的小霸王学习机,就算是让我亲自编写一个操作系统,只要给足够的时间也完全没问题,更何况区区隐藏IP这样的小事情。

又是长时间的沉默。

最终,对面首先沉不住气,给我发来了一个纯数字1。

我如约将破解的方法以及预防的代码打包发送到了龙腾的私人邮箱里。

“记得履行约定。”

“当然,阁下怎么称呼?”

“你叫我bee就好。”

“昨天把在我们论坛闹得鸡犬不宁的那个神秘人?”

“你要这么理解也是你的自由。”

“呵呵,怪我不清楚规矩,那么,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切断对话,我在电脑前伸了个懒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正好这个时候屋子的大门被打开了。

刚扛着一袋水果回到家的父亲一看到我便气不打一处来,将整袋水果“呼啦”一下摔在了地上:“怎么又在玩电脑,下星期就月考了你就不着急,反正死猪不怕开水烫是吧?”

“我……”

“你妈已经不行了,你想把你爸也气死然后独占这个家是吧?”

那样的眼神,看待仇人一般的眼神。

愤怒,绝望,不甘。

“……”

在很多人的眼里,孩子就是这样的一种存在。

成绩不好的孩子,是坏孩子。

让父母在亲戚们面前抬不起头的孩子,是不需要的。

“抱歉。”

知道怎么解释也没用的我淡淡地说着,关闭了计算机的电源,走到父亲的身边,拿起了地上的水果。

然后我才发现门口还站着一个人。

我的堂弟,也是我叔叔的儿子,易千盛。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我和这个只比我小了1个月的堂弟的关系都不是很好,所以在看到他来我们家之后,我只是大致扫了一眼这名戴着厚重眼镜的小男孩,连招呼都没兴趣去打便移开了视线。

“怎么,把你弟弟当空气?”

父亲愤恨地推了我一把:“他在班里可是上次月考第三名,你看看你,啊?你什么时候能有他一半优秀,老子也不用去求你的祖宗显灵了。”

然而就是这样“优秀”的一个人,5年后将联合叔叔一起,掠夺你的房子和钱财,让你的儿子家破人亡,大学毕业后为了给他们还钱而露宿街头,每天过着食不果腹的生活。

我抬起头看了一眼怒气冲冲的父亲,默默地将地上散落的水果装起来,然后放到了沙发上。

“妈妈怎么样了。”

我已经不知道该用怎么样的语气和父亲说话了。

没有人可以叫醒已经熟睡的人。

没有人会相信未来,也没有人会接受未来。

我能做的,只是去成为他们眼中自己孩子理想的样子,而已。

“托你的福,还没死。”

父亲转过头,看堂弟的表情和我仿佛不是同一个人一般:“来,小盛,随便坐,如果你姐姐敢欺负你就跟我说,知道了吗?”

“嗯。”

堂弟也不客气,脱掉鞋子便走了进来,背对着父亲朝我投来了一个嘲讽的笑容,说话的语气却是那么的温和:“易遥姐姐下午好!”

“易遥,你弟跟你打招呼呢!”

“哦。”我平淡地点点头:“弟弟下午好。”

“真给老子丢人。”

冷哼了一声,父亲转过身:“我先过医院那边去了,今天下午由小盛辅导你功课,晚上回来我要检查。”

什么?

我刚打算拒绝,已经走出家门的父亲“噗通”一声便把房门关上了。

“哟,不错喔。”

拿起我放好的苹果咬了一口,坐在沙发上的堂弟干笑了两声,和刚才乖巧的样子判若两人:“和你爸关系这么差啊,月考又考砸了?”

“和你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

从口袋里拿出两张红彤彤的钞票,堂弟耀武扬威地站起身走了过来,凑到我的耳边故意用邪魅的语气说道:“这是你爸给我的,就今天下午两小时,两百块,两百——块。”

以至于让我能清晰地感受到耳朵上被呼过来的热气。

“你想表达什么。”

前世的我从来不记得自己家庭各亲戚之间的关系竟然会差到这样的地步,如果不是妹妹易遥的记忆,我甚至还以为眼前的弟弟只是故意在跟我闹着玩的而已。

“没什么啊,我只是想对我亲爱的姐姐说,我能自己赚钱了,而且还是一小时100,呵呵,姐姐还打算当家里的米虫到什么时候呢?”

将吃了一半的苹果丢到了垃圾桶,堂弟转身朝我的房间走了过去:“好了,让我来看看亲爱的姐姐这个月究竟考了什么样的分数吧。”

“站住。”

我叫住了他:“没人教过你随便进别人房间是不礼貌的吗?”

“我只知道你爸让我辅导你功课,而你的试卷都在你的房间里。”

说着,这名堂弟更为肆无忌惮地大步走进了我的房间里,不得已,我只好跟在了他的后边。

“哇,39哎!150分的数学竟然考了39分!不错不错,比我们班那个患小儿麻痹症的白痴要好点,他上次才考了40分。”

堂弟的惊呼声响彻了整间屋子。

“哇!100分的物理,得了51分!这四舍五入就是60分及格啊,有戏有戏,离我的98分只差四十来分,不错。”

明显是给我听的呼声,从这名眼镜男的口中一阵接一阵地传出。

“哦,语文还不错嘛,竟然有91分,及格了哎,我看看作文……《假如我有一个哥哥》,什么鬼名字,竟然还得了48分?改卷老师是不是眼瞎了……”

对此,我只是默默地躺到了床上,直到这家伙一个人惊呼完了才平淡地问了一句:“说完了吗?”

“说完了。”

堂弟从被翻得一团乱的写字桌前转过身子,看着我,满是油光的面容上满是邪笑:“我现在得出的结论是,易遥姐姐,你的成绩没救了。”

“你真的认为——”我朝眼前的这个熟悉的陌生人投去了一个平静的微笑:“学习成绩就是一个人的一切?”

“不啊,但至少对我们家来说是这样。”

收起了那阵玩味的笑容,堂弟放下了手中的月考试卷:“你知道么,我易千盛特别看不起一种人,明明家里已经很穷了,他们的孩子却连好好学习都做不到……易遥姐姐,我实话实说,你这是在给我们易家抹黑。”

哦。

如果单单成绩不好就算抹黑的话,那么五年后的你们又算什么呢?

“咦?姐姐你竟然不生气?”

我不解:“生气?”

“对啊,刚才的话,脾气再好的人应该都会有点反应的吧?”

“我为什么要有反应呢?就凭那几句叔叔让你背下来的冷嘲热讽的小短句?”

我翻过身,双手撑着下颌,用饶有兴趣的眼神看着堂弟。

一个16岁的孩子,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会对自己的姐姐说出那么过分的话来,这么想的话,唯一的解释就只剩下“被叔叔教唆”这一种可能了。

“哈哈,确实是我爸教的,但也是我想说的。”堂弟走到了我的身边,拍着我的肩膀笑道:“告诉你一个秘密吧,我的新房子修好了,半个月后,我们会邀请全部的亲戚来参加庆祝会,到时候,你和你爸的样子,我可是相当期待呢!”

呵呵哒。

“是嘛。”我一个起身坐了起来:“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吧,那一天,你会笑不出来的。”

“哈哈哈,这是我这辈子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

“信不信是你的自由,不过既然我爸已经给钱了,你是不是应该辅导一下我的功课?我亲爱的高材生弟弟易同学?”

那么喜欢玩就陪你玩吧。

尽管是被人教唆,但是你那样的态度还是让我很不爽呢。

我一向不是什么善人,别人对我的好,我会一辈子铭记在心,但如果已经确定了不是朋友,我又何必好言相向?

“呃……行,既然你这个姐姐都那么勤学好问,我就勉为其难地教你好了。”

大概是被我胸有成竹的样子弄得有些举棋不定,之后的两个小时里,堂弟都没再说什么过激的话语,老老实实地为我讲解起了试题。

时间就这么在枯燥与乏味中悄悄溜走了。

……

堂弟走后,我看时间还早,抽空去了一下五医院梁振义的病房。

“小遥。”

病床上经过了一个白天恢复的梁振义似乎已经好多了,整个人显得精神了不少。

“抱歉,早上对你说了那样的话。”

我在梁振义的床边坐了下来。

我承认之前的情绪有些受父亲和妈妈的影响。

但是如果给我重新来过的机会,我并不后悔为眼前的这名自己某种意义上的好朋友报仇。

“没事,是我太软弱了。”梁振义说着,挣扎着坐了起来:“小遥啊,花蛇和我说了,你妈妈……”

我挥挥手打断了对方的话——

“我会偿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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