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寥无人的深夜街道,对于处于世俗明面的人来说,不过是充实的一天里燃烧完活力之后的死灰余烬,就算人类社会的万家灯火再怎么点亮这漆黑的夜,在路灯照耀下的街道依旧是那么寂静,偶有一两个神色充充的路人,也是丝毫不放慢归家的脚步,似乎这黑夜里,有种冥冥的力量,可以激发出人类铭刻在基因深处那上古的恐惧记忆。

明面的眼睛只能看见被光照耀的一切,而暗面的眼,则可以看到光后的影子里,潜藏的另一个世界。

旧城区的中心部位,是一个小型的公园,十多天前,也就是在这里,夜慕白把十铃丢进了影界,凌晨两点的公园丝毫感受不到平日里童声郎朗的欢快气息,这些供儿童玩耍的滑梯跷跷板像是尸体一样冷冷地趴在地上,隔着夜色,仿佛蛰伏的暗兽。

今夜的月亮虽然依旧不是完美的圆,但是西城那质量上乘的空气让夜空格外的清澈,也就让皎洁的月光把这里的清冷稍微淡化,在这月光下,那坐在滑梯上发呆的人,也就显得不那么突兀了。

那是一个头发极长的十七岁左右的少年,那一头令人瞩目的暗蓝色长发编成三股辫子,垂到腰间,而他的穿着,则是和发型完全不搭调的白绿网格无袖衬衫,加上沙滩裤和人字拖,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古装剧里的某角色穿越到现代的海滩上享受假期一样。

他的体形显然不适合这供幼儿玩耍的滑梯,滑梯的宽度比他的屁股还窄,他皱着眉头思索着什么,发现自己无法把屁股好好放进滑梯,他就这么想了一会儿,突然眉头的结打开了,他放弃了正面坐进滑梯,而是侧着身子,斜着坐了进去。

于是这个人就以这种极其怪异的姿势玩起了滑梯,滑梯的长度不过四米左右,滑下去也就两三秒钟,他侧滑下去之后立刻起身兴致勃勃地再次爬上去,然后继续滑下来,如此重复得不亦乐乎。

玩了一会儿滑梯,他又跑到秋千处,因为自己坐上去双脚会拖到地上,他很干脆的站在秋千的木板上,很努力的荡了起来。

显然,他发现秋千比滑梯有趣,在秋千上荡的格外欢畅,以至于没有注意到秋千旁的女孩已经默默地看着他完了很久。

“三弦大人。”女孩的语气毫无感情波动,生硬得如同机器,那张明明很可爱的脸亦是因为表情的冰冷而让人敬而远之。

“三弦大人。”因为长发少年玩得很嗨,没有听到她的话,女孩机械地重复了她的话语。

三弦依旧没有听到她冷冰冰地呼唤,他的耳朵里只有呼啸的风声,这秋千荡起来的弧度已经突破了一百八十度,简直就要随时飞出去。

“三弦大人,您这样做很危险。”女孩细长的丹凤眼微微垂下睫毛修长上翘的上眸,秋千上的铁链的某个连接处的异样她清楚地看在眼里,那本来应该封闭的椭圆铁环在三弦的狂野荡漾下已经渐渐地被拉开,金属已经快要到达极限。

果然,就在下一刻,秋千发出断裂的巨响,一条铁链在秋千荡到最高处的时候很不巧的断开,而三弦,也因为平衡的破坏,像个布娃娃一样被离心力扔了出去,在空中七百二十度转体运动后以头部着地。

“哎哟。”一声惨叫划破宁静的夜空。

三弦的额头疼得厉害,他感受到额头上流淌下来的热流,这一定是流血了,他艰难地睁开眼,抬起快要裂开的头部,他本以为会看见漫天的星辰,却没想到,占据他视野的是两条修长的腿,黑色的丝袜反射月光具有淡淡的光泽,如果目光接着再往上,即可看到短裙下别样的风光。

“三弦大人,您没事吧。”虽然是好意的问候,但是这冰凉的语气确实在不敢恭维,三弦听在耳朵里其实和:你还没死吗?完全是一个腔调。

“没有什么大问题,这也是计划的一部分。”三弦强撑着从地上爬起来,摸了下额头,发现那里破了个大口子,好在伤口不深。

“不愧是三弦大人,虽然在我看来,您在这里所做的行为完全是愚蠢至极的玩乐,而其中的深意七寒果然无法领会呢,哼…”她发现三弦依旧盯着她的大腿,下意识地发出一声鼻音极重的冷笑。

“你刚刚冷笑了对吧。”

“没有。”七寒斩金截铁地回答。

“明明就有!我都听到了!你像这样:哼~~了一声对吧!”三弦额头上的鲜血流过下巴,他仓皇的脸色很是狼狈。

“那只是缓解气氛的语气助词。”

“只会让气氛更加尴尬好吧!”

“我并没有觉得尴尬,尊敬的三弦大人。”

“尴尬的人是我好吧!”

“哦,这样啊。”七寒微微转过冰冷的俏脸,再次轻笑,这一次是轻声地“呵。”

三弦的自尊在这一声轻笑里彻底碎成渣,为了转移话题,他捂着疼痛的额头,不耐烦地说:

“我叫你搜寻十铃的踪迹,你有找到什么线索吗。”

“除了上次十铃留下的巫师印记,关于她行踪的一切痕迹都毫无例外的指向这里,似乎,她的确是在这里消失了。”七寒的冰冷语调似乎永远地不会改变。

“那么,观测小组的杂碎已经彻底的退出这次任务了吧。”

“当然,对手是巫师的话,只有三弦大人可以解决,呵呵….”

“你又在冷笑了对吧。”

“并没有,您一定是听错了。”

“那你为什么要把脸转到一边。”

“这是害羞,不敢看您。”

“害羞个鬼啊!这个词完全和你不沾边好吗!”

三弦摸出纸巾擦了擦满是鲜血的半边脸,觉得事情非常棘手,在五天之前,他还开开心心地在夏威夷执行跨区除魔任务,虽然当地人口中的丛林怪人是没有找到,但是夏威夷海滩上的辣妹却是热情似火,各种穿了等于没穿的泳衣让他的观赏水平更加“艺术”,甚至有金发碧眼波涛汹涌的白人少妇用纯正的英伦腔要他帮忙涂抹防晒油,虽然抹油的时候出了点小意外,也不过是留了点鼻血把人家白人的背抹成红人罢了,总之,他完美的假期因为教团总部莫名其妙的命令彻底告吹了。

“观察小组在**省北市西城县发现了巫师。”教团上层就对他说了这么一句话,只是这一句话,他就明白了自己必须马上搭乘专机回国了。

巫师,听起来是充满着神秘和邪恶的名词,在国外的历史记载上,巫师就是撒旦的仆人,天主教徒的敌人,最著名的猎巫组织即是中世纪欧洲的异端审问会,据说,在一个世纪的时间内,异端审问会杀死了超过三百万的巫婆,当然其中绝大多数是误杀的平民。

而在国内,巫师的地位则是截然不同,中国的古人认为,巫是能够与鬼神沟通,可以改变自然规则的人,古时的王室必不可少的祭祀活动巫也是官方承认的主角,占卜和求雨降神,都是由巫师来主导。

“可是巫师不是已经灭绝了吗?”这个疑问一直盘旋在三弦的脑子里,三弦是绝幻社教团里唯一的巫师猎人,因为时代的更迭和绝幻社的捕杀,巫师已经退出了暗面的历史舞台,而巫师猎人也随着猎物的灭绝而逐渐消失,直到现在,只剩三弦。

急急忙忙赶回国内,到了西城,教团很随意地给他派了个助手,也就是七寒,七寒这个人,是绝幻社里大多人都敬而远之的硬茬儿,永远冰冷的态度和令人崩溃的冷笑,让其他社员极其不愿意和她一起行动,包括三弦。

“你只是具有理论上的对抗巫师技巧,没有经历过实战,你需要一个可以全程保持冷静的助手。”这是教团上层的理由。

这他妈算什么理由?他差点破口大骂,这个七寒从跟着他行动开始,除了用机器人一样的语调报告完全没有用的情报之外,就是整天冷着张脸时不时发出让他心惊胆颤的冷笑,更加可怕的是,这个七寒居然像个鬼魂一样总是寸步不离,他上个厕所都会守在厕所门口,看到他出来还会冰冷地说:

“三弦大人,希望您尿得愉快。”

“愉快个鬼啊!你再这样跟着我前列腺炎都会发作啦!”

今晚好不容易用分头搜查的理由把她支开了一会儿,结果还没放松几分钟,这个女人就无声无息地回来了。

其实三弦压根就不相信还存在巫师,他和十铃挺熟,十铃的性格他还是了解的,他怀疑十铃是用这个幌子找机会逃到了某个地方逍遥自在去了,而眼下的搜查说不定是毫无意义的。

“你再去西边看看,靠海的方位说不定会有什么发现。”三弦只想把她支开,一个人静静,现在只要看到那她那张冰脸,他的心情就好不起来。

“是。”七寒回应,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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