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居然希望波西米亚的教会脱离教皇和枢密院的管理而自立,简直荒谬。
而他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和叛徒之名相符的惩罚……
被扔在火刑架上烧成灰烬。
可当莱德—那位我所尊敬的智者也陈词慷慨激昂并大书《论纲》以证教会之恶时,我的想法,却是有些动摇了。
怎么可能……那位智者,那位德高望重的主角,为什么如今……也站在了教会的对立面?
不可能啊,这……不现实,教会是女神在人间的代言,怎么可能会……
怎么可能会出错呢?
所以我决定亲眼去看看。
我离开了我苦修的修道院,我是翻墙走的,估计明天……他们就会来捉我吧。
可是我不在乎。
我带上了神职人员的文件,然后逃到了离我最近的男爵领地。
在那里我受到了领主热切地欢迎,那里的领主是个品德高尚的骑士,他用烧牛肉和羊排招待了我,而我也是主持了领地上的一次弥撒。
那里的人民富足且虔诚,人们都乐于为教会捐钱。
果然,智者也会犯错。我想到。
可是当我夜里又偷逃出城堡,去到了那我白天没去到的地方……
那木制城墙之外的土地。
然后……我看见了人间炼狱。
衣不蔽体着蜷缩在四处漏风的简易棚户休息……
那真得能称之为棚户么?
那不过是地面上一堆树叶,配上几根木头搭成的废墟罢了。
然而瘦弱的男人和矮小的女人,却都躺在那里面,蜷缩成了一团。
不像人,反而像狗。
其中还不少身体有些病变的,有的指头无由头地多了一节,还有的没了胳膊……
还有的正在咳嗽不知道是染了什么病。
还有的……则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我觅到了一个正咳嗽而翻来覆去的人,我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然后他就转过了身来。
不过还没等我开口,他的脸上却已经是布满了惊恐。
在如此黑夜里,他必然是看不清我的脸的,可他还是如此惊恐。
明明我身上能看得清的,也就只有一个东西了。
我胸前挂着的十字架,是银制的,在夜光下闪着银光,很是耀眼。
“求求你了,神父先生,我错了,我真的不该逃捐的!我错了!”
“女神在上!女神在上!我这就交什一税,这就交,所以求求你们放过我的女儿吧……”男人跪在地上疯狂地祈求道,涕泗横流。
他死死地抱着我的大腿,疯狂地祈求道,而这声响也是惊起了周围还睡着的人们。
他们似乎睡得本来就很轻。
“神父阁下,女神在上,请您宽恕老洛纳的罪行吧。”
“在他女儿被收为修女之后,他就一直这样了。”
“疯了十几年了,没想到到了现在还能活着。”一个站出来的年轻男人说道。
他也是人群中罕见的,身上没有疾病的人之一。
“对于你们来说,死很容易么?”我平静地问道。
我很是愤怒,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大脑却冷静得异常。
“嗯,当然很容易了,神父阁下,因为我们对女神的信仰还不够虔诚。”
“所以饥荒,瘟疫,甚至是山野间的怪物豺狼都能轻而易举地杀了我们。”男人恭敬地说道。
“那你们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住在帐篷里?”我接着平静地问道。
“逃税,因为我们缴够了什一税后再缴领主税的话,我们就活不下去了。”男人说道。
“我要听真话。”
男人先是一怔,而看了一眼我的脸后又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
“今年除了什一税之外,教会又加了捐,而我们的神父强迫我们没人都必须捐……”
“不然的话就会被当做异端上火刑架。”男人说道。
“是什么捐?”我接着问道。
“因为今年丰收,所以……是丰收捐。”
“在阿勒曼尼亚,有多少人像你们一样?”我接着问道。
“大概……到处都是……”他恭敬地回答道。
是么?和我一样的人,我的手足,和我流着一样血液的同胞,竟然落得如此境地……
而施暴者竟也是我的同胞,甚至和我一样……同为神之仆从……
“看起来智者之怒没有什么问题啊。”我冷笑着自言自语道。
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很冷静,出奇地冷静。
甚至于恶魔的低语都出现在了我的耳边。
“你愤怒么?”那声音如同百灵鸟般清脆,可我却知道,那无疑是蛊惑人心的恶魔。
身为神职人员,女神的仆从,我本来应该是用我学过的神术将恶魔彻底驱逐,但是……
“嗯。”我却点了点头。
“你想替你的同胞们复仇么?”恶魔接着说道。
“嗯。”而我便依旧点了点头。
“你想要力量么?”
“想。”
“那么,就拿着这个吧。”恶魔说着,随后便将一个东西放在了我的手心。
那是一颗宝石,外形规则而漂亮,就是光芒显得……
有些过于黯淡,甚至于死气沉沉。
而我却能感受到它,这亵渎的力量在呼唤着我,而我也在呼唤着它。
于是我毫不犹豫地把它放进自己的心脏,然后距离的的痛苦便猛地向我袭来。
如潮水般,近乎让我崩溃,让我差点就产生一种……自己死了的错觉。
而死亡也的确如期而至。
褐色的魔力瞬间席卷了他周边的土地,近乎抹杀了除了人类以外的一切生物。
草地变得枯萎,树木转眼间叶子就落了大半,就连庄稼也瞬间变成了一副病怏怏的样子……
而城墙外的空地之中尸体和骷髅却是摇摇晃晃地从他们那本来的安息之地摇摇晃晃地站起。
而在地下的尸体堆之中,一只由尸体和血肉组合而成的奇特怪物也是猛然形成。
而这一切的根源,无疑就是那站在人群中央面无血色而高举着双手的我。
褐色的魔力已经充盈了我的全身,这弥漫着的死亡气息已经近乎将我逼疯。
可是愤怒压过了一切。
对于这些和我流着同样血液的同胞,被如此以待的愤怒。
如果生者在沉默的话,如果生者的声音,生者的愤怒传不到那永恒之城的城墙之后的话……
那么这份愤怒……就让死者来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