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马库斯的话语入耳的那一刹那,特蕾西亚猛地转过头,紧蹙着眉头,警惕地感受着洞窟内的每一丝动静,试图找出声音的源头。

然而,还没待她静下心来细细聆听,青年那令她有些心生烦躁的嗓音便再次自黑暗的洞窟内响起。

“您以为我真的会毫无准备地就挑衅您吗?我认为您应该重视每一位主动提出战斗的法师,无论他是奥术使,元素使,抑或是死灵术士——因为他们多半都武装到了牙齿,更何况……”

在寂静得只听得见血液滴落声的洞窟内,青年的话语显得格外清晰,清晰到仿佛他就在彼此耳边低语——他蓦地截断了显然表述不完整的句子,似乎是在展示自己骨子里的优越感与恶趣味。

咚——

那是某种巨大而沉重的物体踩在地面上,发出的震撼声,特蕾西亚面无表情地转过身,直视着自己眼前的黑暗——那里,便是这突兀的响动的源头。

“我也不仅仅是一个法师。”

一尊魁伟得恍如高塔的苍白骨架倏地拔地而起,特蕾西亚看得出来,那是一具巨人族的骸骨,虽然它的右臂自肘部处已然荡然无存,但位于它眼窝处的两朵幽蓝色的灵魂之火却仍旧在熊熊燃烧着,仿佛在宣泄着死后遗体遭到亵渎的哀痛与悲愤。

此时,巨人骸骨正高高抬起自己仅存的左臂,而凭借着自头顶的空洞中投下的月光,特蕾西亚足以看清那抹位于它左手掌心处的残缺身影,以及……一道令她几乎望眼欲穿的金色倩影。

“……安洁莉卡!马库斯,你这混蛋,你对她做了什么?!”望着双眼紧闭躺在骸骨的掌心的金发少女,特蕾西亚自始至终都控制得非常完美的情绪一时间失控了——她猛地瞪大绯色的眼瞳,闪烁于其中的是难以抑制的暴怒。

“一点小小的安眠药物而已,不必担心,殿下。”

马库斯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子,他的身上破破烂烂的,满是之前的尸爆留下的痕迹,文雅的圆框眼镜不翼而飞,甚至连左臂都被炸得只剩下一截短短的上臂,但令人讶异的是,他的脸上非但没有露出哪怕一丝狼狈的神色,嘴角的那抹笑意似是更甚了几分。

在听到马库斯的解释,得知安洁莉卡的状况后,特蕾西亚强忍着心中的怒火沉吟了片刻,随后抬起头,冷冷地凝视着站在高处的男人。

“放了安洁莉卡,我们两个单独了断,反正你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我不是吗?安洁莉卡也只是你吸引我来的诱饵罢了。”

“你说得没错,殿下,但是也并不完全正确。”

马库斯没有否定特蕾西亚的提议,但也没有赞同——他微微弯下腰,用仅剩的一只手臂,以毫无怜惜的手法,粗暴地拽起了昏迷不醒的安洁莉卡那一头披散下来的金发,并在特蕾西亚那几乎要溢出实质性的杀意的目光中,将其提到了半空中。

“她既是吸引您前来此地的诱饵,也是促使您释放那被您拒绝的,封存于灵魂深处的力量的钥匙……”

不待青年的话音落下,另一阵饱含着暴戾与残虐的低吼仿佛一把锋锐至极的刀刃,直直地刺向了他。

“马,库,斯!我现在就要撕烂你的嘴!!!”

嘣!

娇小的身影猛地踏地,在一股难以置信的巨力的推动下,如一支离弦的箭一般骤然窜起,直直地撞向了那站在骸骨手掌之上的身影,并在靠近之后,猛地挥起拳头,砸向了那张笑意满满的脸——在她看来,巨人的骸骨已然没有余裕去阻拦自己的攻击,而在如此速度下,马库斯本人也不可能来得及释放魔法来抵挡这次袭击。

“结束了,这一拳会直接打爆男人的脑袋,让他为自己的自大与愚蠢付出生命的代价”——这是少女此刻内心的想法。

然而,异变突生。

嗡——嗡——嗡——

不知是从何处传来,也许是无垠的天幕,抑或是隐藏于天幕之后的未知之地,一阵渺远而低沉的钟声响起,而伴随着那嗡鸣声,在小巧的拳头即将撞上那张令特蕾西亚厌恶至极的脸时,它忽然被一股无形的斥力,以不容拒绝的姿态,阻隔在了距离青年只有几厘米不到的位置。

“我说过了,您应该重视每一位主动提出战斗的法师……”满脸无辜地耸了耸肩,马库斯的那双如蛇一般险恶的绿瞳中闪烁着兴奋的情绪。

下一刻,在特蕾西亚惊异的目光中,无数灰暗的,如同腐败的枯枝一般,散发着不详与虚无气息的棘刺宛如某种吸足了养分的寄生生物一般,猛地破开了青年的胸膛,它们挥洒着殷红的鲜血,灿烂地、壮烈地绽放着不属于此世的绝景。

“竟然是……‘脐带’……”自惊变乍起的那一刻,特蕾西亚便疾步退离了大一段距离,此时,望着青年胸口处的那一大片灰暗破败的棘刺,少女颤抖着语调,低声喃喃出了某个她永远也不愿意回想起来的名词。

“毒辣的眼光,辛西娅殿下,这确实是‘脐带’,虽然只是部分……我想您应该比我更熟悉它才对。”纵然胸口被某种难以名状的物体破开,此时的模样瘆人而畸形,马库斯也仿佛感受不到任何痛觉一般,始终保持着冷静而游刃有余的态度——他随意地瞟了一眼提在手中的安洁莉卡,一层淡淡的深蓝色魔力膜顷刻便将其严实地包裹了起来。

“你……!!!”

亲眼目睹了对方这一举动的特蕾西亚微微一怔,但转瞬,她便理解了马库斯的下一步动作——一支耀眼的雷枪自少女的手中显现,但当她即将将其掷向远处的马库斯时……

嗡——嗡——嗡——

钟声再次响起,它仿佛在歌颂着黎明的到来,却又令人不自觉地联想到黄昏的告丧。

于是,黑色的风便自腐败的棘刺处癫狂地呼啸而起,它肆无忌惮地拂过整座洞窟,掠走了所有悬挂于锁链底端的事物,昭示着毁灭与新生。

于呼啸的烈风中,飘荡着青年那似有似无的话语:

“来吧,来夺回她吧,你知道该怎么做,辛西娅……辛西娅……万福之辛西娅!”

当狂风散尽之时,展露于圣洁的月光下的,是一副将“亵渎”作为代名词的可怖躯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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