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测有一整把的铁球,发出清澈尖锐的金属碰撞声,吸向黄昏的天空中。

森人空手击回带有死亡诅咒的魔球。

人们涌入位于城塞都市外围的斗技场,大声欢呼。

你虽然不清楚游戏规则,刚才那球似乎得分了。

高高挂著的黑板上用粉笔写下新的数字,森人方的观众用力跺步。

俨然是声音的洪水。

客人的吶喊,有加油声也有怒骂声。在狭窄走道间叫卖的小贩的声音。酒、面包、猫肉。

连你都被气氛震慑住,女主教想必根本受不了。

她面色苍白,手放在额头上,你问她「没事吧」,她坚强地摇头。

「我、我没事,只是有点惊讶……没问题的。」

「真的,跟祭典一样!」

先别管不停四处张望的再从姊了。

你询问半森人斥候这到底是什么活动。

「哎,大概是觉得其他人赌上性命的比赛很有趣,因为自己也是赌命在冒险。」

他的回答简洁明瞭,你点头。原来是这样吗?

不管怎样,置身事外总是轻松愉快,你不是不能理解这种心情。

下方,由猎兵率领的团队正在朝妖术师团队扔铁球。

鲜血随著肉被砸烂的声音喷出时,连堂姊表情都僵在那里……

「我看看。记得平常都是在这边……」

带你们来到此处的,是这名女战士。

──挑战迷宫的冒险者团队,似乎以最多六人为原则。

那是因为有些迷宫通道较窄,低于这个人数才能掌握全员的状况,避免有人脱队。

至少国家已经证明,派出数不清的士兵进去,只会被「死」吞噬。

更进一步地说,想管理每位成员的装备到资产等一切资源,这个人数就是极限。

只顾著计算收支,最后被怪物吃掉的话,到时谁都笑不出来。

因此是六个人。

考虑到这一点,你们还得再找一名成员。

战士或术士。你不打算太挑,但希望是会用法术的人。

「你会用一点法术吧?」

离开寺院时,女战士转头笑著询问正在沉思的你。

推测是刚才过招的时候她察觉到的。你表示肯定,她点了下头。

「嗯。而且那孩子应该也会用法术……」

她望向小步走在队伍最后方的女主教。

你无视挺起丰满的胸部大喊「我也会!」的再从姊。

「啊,是的。」

她轻轻点头。看起来实在不是能带著自信回答「会」的模样。

「我对法术也有一些涉猎,虽然不算擅长。」

这样的话,你、堂姊和她,五个人里面有三位施法者。

莫非半森人斥候也深藏不露?你往他身上看过去,他甩手回答「不不不」。

那么最后一名成员该如何是好呢……

「僧侣也行的话,我可以帮大家介绍喔?」

女战士顺水推舟地提议。

不如说,在她把你们带到斗技场的期间,你一直在思考,她的行为可以说十分有智慧。

大概是想让自己认识的人加入团队,稳固自己的地位。

她表现得如此自然,令你在内心赞叹。

「可是,和尚会在这种地方吗……」

「呵呵,还真的在,不晓得他正不正经就是了。」

女战士似乎在人群中找到了目标。

她叫你们稍待片刻,灵活地钻进人群。

过没多久,跟著她走过来的,是在字面意义上高人一等的纤瘦高大男子。

头部类似昆虫的异形──你也是第一次看到,是虫人。虫人的僧侣。

「……怎么?在找僧侣的是你们吗?」

虫人僧侣的嘴巴敲得喀喀作响,冷静地开口。

他晃著触角及复眼环视你们,无奈地叹气。

「小丫头和一个鉴定师吗?认真的?」

语气冰冷,你感觉到女主教抖了一下。

考虑到数小时前的遭遇,这也是无可奈何,堂姊却被惹到了。

「和尚先生,你对初次见面的女性这种态度,会不会太失礼了?我们确实缺乏经验,不过……」

「其他人就是这样看的。劝你们最好有点自觉。」

……呣。

你因虫人僧侣这句话挑起一边的眉毛。

看来这个人并没有嘴巴那么坏……应该。

因为他没对女主教的眼睛多说什么。

你望向半森人斥候,他扬起嘴角。

「哎,你没必要逞强。有咱们在,大家是一心同体。」

女主教闻言,用细若蚊鸣的声音回答「是」。

「……虽然……我还没有信心能做好。」

面对尽管心里恐惧不安,依然努力向前迈进的少女,虫人僧侣别扭地敲了下嘴。

「……所以,你们的目的是?」

目的。你重复了一遍。看来话题明显变了。

「钱吗?还是……据说潜伏在迷宫深处的『死』的源头?我都可以……」

你当著虫人僧侣的面,望向周围的同伴。

──方便以你的意见为主吗?

「我觉得没问题。」堂姊率先笑著点头。「姊姊会陪著你。」

可恶的再从姊。你叹了口气。你发自内心尊敬堂姊的这部分。

半森人斥候咧嘴一笑,旁边的女主教因困惑而目光游移。

「那个……我只有听说各位要挑战迷宫。」

「这么说来,我还不知道大家的目的呢……啊,顺带一提,我是为了钱。」

女战士微笑著强调。恐怕是故意的。

你吸气,吐气。

──这还用问吗?

你斩钉截铁地断言。

你不会说迷宫里的钱没用,但你的目的只有攻略迷宫一个。

抵达最下层,根除「死」的源头。

「……真的吗?」女主教眨了眨那双看不见的眼睛。

「真的是这样吗……!?」

不晓得是不是你自作多情──她的语气透露出喜悦。

你回答「那当然」。不知道有没有办法走到那一步,但你想挑战迷宫的心情不会改变。

「嘿嘿。就算老大没那个意思,咱也打算这么做。区区迷宫不算什么啦。」

「你的声音在抖耶?」

女战士喉间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半森人斥候面色僵硬,却笑著回嘴:

「可怕的东西就是可怕啊!」

最后,虫人僧侣说著「原来如此,你们是认真的吗」用力点头。

「行,我加入。」

──没关系吗?

「我改变心意了。我也想看看躲在迷宫深处的家伙长什么模样。」

你一头雾水,他可靠地把嘴巴磨得喀喀响。

既然如此,就这么决定。

你、堂姊、半森人斥候。原本在当鉴定师的女主教、捉摸不定的女战士、虫人僧侣。

你将带领这个六人团队,挑战「死亡迷宫」。

意即──冒险的开始。

「死亡迷宫」在城塞都市郊外,张开大嘴等待冒险者。

将数不清的冒险者吞没的入口,宛如怪物的嘴巴等待著你们。

太阳通过天顶,逐渐西斜,阳光依然刺眼。

然而一照到迷宫入口,光线就突然中断,只余一片黑暗。

迷宫不会把自己的内部,展现给连踏进一步的勇气都没有的人看。

「……这里就是,『死亡迷宫』……」

女主教小声说道,声音细不可闻,肩膀颤抖著。

比起感慨,恐惧的情绪更加强烈,有个人却比她更严重,话讲到最后声音都在抖。

「唉、唉唷,别吓人,害咱也怕起来了……」

是半森人斥候。他用颤抖不已的手指,把玩著挂在腰间的短剑。

你无奈地叹气,女战士几乎在同一时间「呵呵呵」笑出声。

「放心,保护后面的人是我们的职责。」

你赞同这句话。

千万不能让敌人的刀──虽然你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拿刀──碰到后卫。

──潜入迷宫前,你们并没有讨论多久。

毕竟你们不久前才认识。想合作也有困难。

不如分配完前卫和后卫就好,避免妨碍彼此……

「可是,回去后一起吃顿饭吧!」

你的堂姊笑**地提出不合时宜的意见。

不晓得她这个态度是刻意为之,还是真的搞不清楚状况,无论如何,真是了不起的人。

你轻轻按住太阳穴点头。法术的部分交给堂姊处理。

「哎呀,可以吗?」

虽然不太想承认,这个团队里面,最擅长法术的就是堂姊。

你得在前线挥刀,交给在后方关注整个队伍的堂姊指挥,应该比较适合。

你问他有没有意见,虫人僧侣敲著嘴巴回答「我都可以」。

「我要到前面去。这样的话,你负责的就是宝箱了,盗贼。」

「喔、喔。」半森人斥候点头。「但咱是斥候耶……」

「无所谓,不过死都不可以逃。你敢逃我就咒杀你。我可不想做白工。」

「明、明白!咱可是总有一天要攻略迷宫的男人,别小看咱!」

你在旁边听著两人交谈,看见女主教脸上浮现笑容。

她在紧张。你也是,不过──应该没问题。

你如此判断,走向迷宫的入口。

城塞都市盖在能堵住迷宫入口的地方。

也就是用来阻挡从里面涌出的生物,手拿武器的士兵堵在那里。

你向女性──从别在丰胸前的徽章来看,是近卫──行了一礼,拿出白瓷级的识别牌。

「噢,不必不必。这里已经没在管等级之类的东西。」

她十分轻浮地甩手,语气反而轻快活泼。

你在这段期间持续观察她,发现她全身上下毫无破绽,深刻体会到自己跟近卫的实力差距。

「因为差别只有能走到迷宫多深处的地方、能否活著回来、能否继续探险。」

「……难度这么高吗?」

女主教紧张地问。近卫兵亲口保证:

「当然啰。有一半的人都会逃回来,不然就是死在第一次的探险中。」

──剩下一半呢?

「在途中送命吧。」

近卫兵咯咯笑著,将五个布袋塞给你。

这是什么?你问,她脸上仍旧挂著笑容。

「尸袋。给六个也没用。五个就够了。」

死光就没人收尸啰。女战士在你背后吐气,听起来像忍不住笑出来。

单纯的闹剧,不值一提──有必要这样吓人吗?你板起脸来。

因为这点小事就害怕的人,根本不该进迷宫。

虽然你无法判断这是国家的温情,还是这名女性近卫兵的温柔……

「会怕的话回故乡如何?有家人在等你们吧,大概。」

你抬起嘴角,回头问伙伴「可以吗」?他们点头回应。

「我都可以。」虫人僧侣说:「你不进去的话,只要去找其他人就行。」

你摇头表示没那个必要,告诉近卫你们不介意。

「是吗?」近卫兵眯起眼睛。「各位感情真好。虽然光是感情好,并不能让人活下来,不过──」

远比关系差的团队好。

她轻声说道,你露出难以言喻的表情。

关系好──是这样吗?你不清楚。

恐怕要等从这次的探索中生还后才能确定。

你又看了众人一眼,慢慢踏进迷宫的黑暗。

近卫兵朝你的背影呼喊。

「欢迎来到试炼场Welcome to Proving Grounds!」

眼前是固定在岩石上的梯子,不久前,你们才沿著它爬下来。

让所有人都能回到这里,就是身为团队头目L e a d e r的你的任务。

然而……你眨眨眼睛。

迷宫的影子以异常的浓度盖过周围的空间,连呼吸都会感觉到压力。

再怎么定睛凝视,眼睛也没有习惯暗处的迹象,模糊的光芒飘在空中。

只看得见浮在黑暗中的通道的轮廓线。

「好,照之前的安排。两位战士和我站前面,你在后方戒备。」

「瞭解!」

不过有有经验的人在,整个过程果然很流畅。

半森人斥候按照虫人僧侣的指示站到队伍后方。后卫不只有女性令人心安。

你听说这座迷宫超自然的空间,正是干扰军队进入的最大阻碍。

鲜少在迷宫里遇到其他冒险者,似乎也是拜其所赐。

走道感觉只能供三个人并排,又巨大得彷佛能容纳巨龙坐在那边。

要在这个状况下掌握十人、百人的状态,会有多么困难……不。

归根究柢,你该顾虑的是包含自己在内的这六人。你的责任十分重大。

「呵呵,那就麻烦你啰,头目。」

这时,柔软的手放到你肩膀的重担上,撩人的吐息抚过耳边。

回头一看,女战士笑著眯起眼睛。你用僵硬的声音回应。

但是,嗯,你稍微放松了一些。

你冷静地检查挂在腰间的刀上的钉扣,确认刀鞘的状态后收刀入鞘。

尽管它只是把量产品,不是什么名刀,在这次的探索过程中,众人的性命就寄托在上面。

不只有你,而是六条人命,要是有个万一就糟了。

「那走吧。随便找条路好了,我看看,就从那边……」

「啊,那、个,请等一下……!」

这个再从姊真是的。你仰天长叹,诚心感谢阻止她的女主教。

这位堂姊果然缺乏紧张感吧。同伴真是可靠。

「不、不画地图会迷路的……那个,而且,我记得……」

女主教似乎敏锐地察觉到其他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自己身上。

她红著脸低下头,语气随著愈来愈小的声音,变得毫无气势。

「第一次探索的时候,要从第一间墓室开始……对不对?」

你回答「我正有此意」,望向女战士及虫人僧侣确认。

「进去,战斗,拿到宝物,回去。很简单对吧。」

女战士轻笑著说,你却笑不出来。

实际上,你不久前才看到她的团队因为那场冒险迎来了什么样的下场。

就算不论这件事──想在这座迷宫中生存下来,绝不容易。

连那细微的轮廓线,前方不远处都像晕开来似地糊成一片,看不清前面的路。

连光芒都能吞没,永无止境的暗黑迷宫。怪物何时来袭都不奇怪。

光要看见六名同伴的脸就够困难了,难怪军队也无法离开。

你握住不知不觉因紧张而僵硬的手,放开。

不是因为光线昏暗的关系,而是因为你看见堂姊僵硬的表情。

你将本来要斥责堂姊的话吞回去,只是提醒众人多加注意。

进去,回来。反省会什么的,通通要等一切都结束后,大家还活著再说。

不是现在该做的事。

「我是有之前探索时用过的地图。」

虫人僧侣喀唦喀唦地从怀里拿出卷起来的羊皮纸。

摊开一看,虽说只有一小部分,是张画著迷宫地形的地图。

精致又美丽的地图,一看就知道是出自有制图技术的人之手。

从你旁边探头窥探的半森人斥候「哦──」发出缺乏干劲的声音。

「喔,这位大哥,你准备得真齐全。咱还以为是从军队之类的地方流出的东西咧。厉害,比专家还厉害。」

虫人僧侣忽然沉默,嘴巴敲得喀喀作响,然后咕哝道。

「……是我。」

「啊?」

「是我画的。」

「哎唷……」

你们才刚认识,对彼此不甚瞭解。

你心想,这时女主教战战兢兢地伸出手。

你表示疑惑,旁边的堂姊则马上明白她的意图,将地图递给她。

「来,给你!」

「啊…………谢、谢。」

女主教感叹出声,佩服地抚摸地图,彷佛在爱抚它。

「……你看得见吗?」

是的。女主教轻轻点头,回答虫人僧侣的问题,一面轻抚地图,一面接著说道。

「我不是完全看不见……只要感觉墨水和纸触感的差异,就能明白。」

「是吗?」虫人僧侣说:「哎,这么暗跟视力好不好也没关系。」

你微笑著点头,思考片刻后,问女主教要不要试著画地图。

「咦……?」女主教惊讶地抬头凝视你。「我吗?」

让前卫边画地图边行动,当然有危险。

后卫的话,你希望斥候负责戒备,至于堂姊……堂姊就算了。嗯。

「……我有种被弟弟鄙视的感觉!」

你开玩笑唬弄过去,再从姊有点激动地大喊。

但这并不是她真心的反应,而是要缓解身体的紧张。

就算是好了,如果最后能让她放松下来,你也不打算责备她。

「这是老大想让大姊专注在法术上的贴心之举!」

不愧是半森人斥候,简直能跟你心灵相通。你刻意点头。

不知所措地听著你们交谈的女主教,不久后也握紧拳头。

「那、那个,那么……我会认真做好这份工作。」

你只说了一句「麻烦了」。

感觉责任感强烈的她,应该不会犯下愚蠢的失误──而且,对象是这座迷宫。

如森人僧侣方才所说,你认为不依靠双眼反而比较不会迷路。

更重要的是──

「呃,那么地图请借我一下。」

「好……噢,你有铁笔吗?木炭也行。」

「啊……不好意思,可以借我吗?」

摊开羊皮纸,准备画地图的她,显得有点雀跃。

这对于缓解她冒险失败,跑去当鉴定师的经历造成的郁闷之情,应该有不错的效果。

「前提是要活得下来。」

女战士见状,轻声说道。

「但我觉得贴心的男生很棒。」

你无视她的调侃,重新望向迷宫深处的黑暗。

一直站在入口,什么都不会开始。

你却觉得你们已经聊了很久。

虽然准备确实很重要……你应该是下意识害怕踏进迷宫深处吧。

你缓缓摇头,努力刻意控制双腿向前移动。

──走吧。

大家都默默跟著你。

你屏住气息。

不对,是感觉每走一步就会被逐渐吞没。

照理说你们并没有前进多少,回头却已看不见地上的光线。

唯有隐约可见的通道轮廓线向前延伸,被黑暗盖过,最后中断。

看前面也没用。你有种独自被拋弃在黑暗中心的感觉。

不晓得是满溢迷宫的瘴气使然,还是因为知道这里有怪物,先入为主的观念导致的,抑或两者皆是。

无论如何,现在你知道在迷宫里几乎不会撞见其他团队。

人在迷宫里是孤独的。能依靠的只有自身的力量,以及团队同伴。

这里已经是不祈祷者N o n - P r a y e r的领域。

即使立刻夹著尾巴逃到地上,也未必回得去。

就算只有一次也好,有没有进过迷宫会拉开冒险者之间的差距,也是理所当然。

「你该不会怕了吧?」

女战士在旁边发出银铃般的笑声。你摇头否认。

你询问众人「还好吗」,伙伴们各自用有点僵硬的声音回答「没问题」、「可以」。

──女主教没有回答。

哦?你转头一看,她正专心地默默用铁笔在羊皮纸上画地图。

这次有可以拿来当范本的地图,又几乎没有岔路,不可能画错。

你问她「还好吗」,在堂姊的催促下,女主教用拔尖的声音回答:

「是、是,不、不好意思,我太专注了……」

你摇头表示没关系。远比紧张得不能动来得好。

「墓室里面……会有什么样的怪物呢?」

堂姊喃喃说道。虫人僧侣低声回答「千差万别」。

「一楼比较多小型的人形怪物。也有像冒险者的家伙……剩下就是,哎,财物吧。」

「财物吗?」

「理由不明。但不在迷宫里徘徊,而是待在墓室的怪物,身上会有宝箱。」

侵入并掠夺H a c k a n d S l a s h。可谓冒险者的典型。

因此,「像冒险者的家伙」反而更引起你的兴趣。

潜伏在迷宫里的通常都是怪物。冒险者会攻击冒险者吗?

「不清楚。」开口的是女战士。「盗贼。也可能是灵魂被抽走的……死人?」

她的语气比刚才调侃你的时候僵硬了一些。

你直接地问「难缠吗」?她支支吾吾地点头。

「像冒险者的那些……或许真的是冒险者……不过,嗯。」

遇到就逃吧。她简短咕哝了一句。那五个尸袋就是这样来的吗?

你吐出一口长气。还没进入战斗就在紧张,也是无可奈何──这个藉口只适用到这里。

如今阻挡在你们面前的,是墓室关上的门。

「……终、终于到这一刻了。」

半森人斥候转动手臂,以放松僵硬的身体。

「如果咱是迷宫之主Dungeon Master,不会在一楼放宝物就是了……」

「先不管利润,无论敌人是谁都不能连战。受重伤的话,我们可没钱去寺院治疗。」

虫人僧侣冷静地──也可以说是机械性地重复方针,向众人确认。

你点头附和。这是你们在来到此地的过程中,讨论出的结果。

「既然如此,要做的只有三件事。冲进去,杀敌,回去。」

「尽全力就是了对不对,和尚先生!」

堂姊的声音活力十足,虫人僧侣嘟囔道「……简单地说,是这样没错」。

你没有异议。

总有一天会有必须避免消耗,或是反而得硬著头皮上的时候吧,但不是现在。

现在该考虑的是战斗、存活下来、回去这三件事。首先要战胜敌人。

「呵呵呵,我随时可以开战喔?」

女战士拿起枪,轻轻一笑。女主教急忙收起地图,拿著天秤剑不停点头。

你也再度拔刀,检查钉扣,用唾液沾湿刀柄,让手习惯它的触感。

你向众人下达号令,抬起脚──用力踹破门。

「──!?」

你们一同冲进墓室,缩在影子中的怪物们猛然抬头。

数量──共五只!

「好!小型人形,没有看似冒险者的!」

虫人僧侣大叫。在昏暗的迷宫中,想看清敌人并不容易。

而且虽说不是强敌,敌人有五只。以前卫的数量来说,你们已经趋于下风。

你看到敌人数量较多,迅速指示堂姊使用法术。

「嗯、嗯,用不著你说……!」

堂姊紧张地大喊。

「我们三个一起配合!」

然而,女主教没有反应。她全身僵硬,喘不过气。

你轻轻摇头,用没拿刀的那只手结起意味「惰眠」的法印。

堂姊见状也举起短杖,高声朗诵具有真实力量的话语。

「沙吉塔箭……凯尔塔必中……拉迪乌斯射出!」

白色雾气瞬间笼罩战场,乱舞的光箭从少女的指尖射出,贯穿薄雾。

「力箭Magic Missile」是你也会使用的初阶法术。

威力暂且不提,带有必定命中的咒法的箭镞,在这个状况下十分可靠。

「GROORBB!?」

「GORB!?GBBOROB!?」

在意识不清的时候沐浴在箭雨下,刚开战就吃了下马威的怪物纷纷哀号,然而──

「法术明明命中了……!」

堂姊不敢置信地大叫。数量仍然维持在五只,无法拉近战力差距。

不过谁管他。你双手握住刀柄,将弯刀扛在肩上,对两名前卫吶喊。

「好,那些家伙也不是无敌的……我们上!」

「啊哈!这种情况,很让人兴奋呢……!」

你大叫著回应同伴,提著刀跳进敌阵中央。

「GOORB!」

「GBBGORO!!」

瞄准的是站在最前方的那一只。

你咆哮著向尚未掌握状况的那只怪物挥刀。

「GOOBOGR!?」

刀刃挟带著你的冲劲,斩裂怪物的肩膀到腹部,砍断骨头,内脏四溅。

你不习惯对付体型这么小的敌人,尽管是令人不满、单凭蛮力的一刀,也足以解决敌人了。

你顺势将刀挥到底,甩掉上面的血,拖著步伐确保活动空间。寻找下一个敌人。

剩下四──

「GOBB!」

「啊啊,讨厌……很痛耶!」

「GOOBOGRRB!?」

「噢……!挺嚣张的嘛……!」

──不,剩下二。

两名同伴已经在与敌人交战。

女战士没能彻底弹开敌人挥下的短刀,靠皮甲挡住,用长枪的尾端撞飞怪物。

敌人体型小。跟刚才你只得靠蛮力挥刀一样,必须费点心思保持距离。

虫人僧侣则反手拿著形似柴刀的小刀,精准地抵御攻击。

一对一的话,敌人实在称不上难缠,但数量优势逆转的话就不好说了。

「GGGOBOO!!」

「GOORBG!?」

在他们解决敌人前,应该要由你挡住冲上前的这些家伙。

「老大,要不要咱来处理!?」

你背对朝你大喊的半森人斥候,摇头面向两只怪物。

「GGGBOOROGB!」

「GOORBG!」

拿著粗糙棍棒逼近你的模样,并不是在计算距离。

八成只是在想要如何让同胞先去送死,独自存活下来。

那丑陋又自私的生物……你也听说过。不会有错。

──哥布林吗!

「呜……!」

后方传来女主教拚命压抑住的悲鸣。在你被转移注意力的一瞬间,小鬼们扑了过来。

同时从左右进攻。你用刀挡掉右边的棍棒,左边的那一击则直接靠铠甲防住。

一节一节的木棍发出声音,陷进你的侧腹。

「──!」

你听见堂姊的尖叫声,选择无视。没事。虽然感觉到一阵闷痛,不足以致命。

你发现自己喘不过气,激励快要站不住的双腿,踩稳脚步。

万一摔倒,你会直接遭到围殴。不然就是后卫遭到攻击,再不然就是其他前卫遭到攻击。

你将力气集中在双手,正想砍向面前的哥布林,察觉到情况不对。

「GOORGB!!」

──有一半的刀刃陷进棍棒!

在刚才那一瞬间的攻防战中,你抵挡攻击时也不小心太用力了。

手拿棍棒的小鬼大笑著,你用眼角余光瞥见左边的哥布林举起棍棒。

你像在拔河似地双手施力,立刻甩动手臂,彷佛要用刀把棍棒卷过来。

「GOROO!」

断掉的棍棒飞到空中。

你和哥布林的臂力有显著的差距,而且你的刀和粗糙的木棒价格也截然不同。

你将刀刃往上挑,右边的哥布林像被撞开一样,踉跄了几步。

你立刻把刀子高高举起,用左手扶著,以行云流水般的动作踏向左方。

「GBBOBOG!?GOROGB!」

接下来那只企图殴打你头部的小鬼,似乎没想到你竟然会盯上他。

他举著棍棒,从鼻子到胯下被砍成两半,仰倒在地上。

脏血喷出,洒满全身。

满身是血的你将刀拿在下段,蹑手蹑脚拉近距离,企图从最后那只小鬼的胯下──

「啊哈!得手了……!」

「GBBOORG!?」

──咚一声,枪尖从那只小鬼的胸口长出。

女战士将抽搐的小鬼刺在地上,用修长的腿踩住他的背,拔出长枪。

全身被红褐色血液弄脏的她,舔掉喷到脸颊上的血。

「这样就两只……对吧?」

勾起一抹微笑的嘴唇,简直像涂了口红。你吐出一大口气,点头。

然后望向虫人僧侣,确认那边的状况,他回答:

「结束了。哎,毕竟只是哥布林。总会有办法搞定。」

形似柴刀的小刀,似乎比想像中更加锐利。虫人僧侣一把将小鬼的脑袋扔掉。

你回头望向身后,半森人斥候默默举著手。

你看见堂姊脸色发青──不,你看见女主教瑟瑟发抖的模样。

「啊,是……的……我……没事。没事的……我……」

你问她「还好吗」,女主教愣在那边。

你望向堂姊,她摇摇头,接著点头叫你交给她处理。

──那就交给她了。

你深深吐气,拿刀代替手杖撑住身体,疲倦感一口气涌上。

战斗一结束就觉得,真的是一眨眼的时间……不过可以说极其激烈。

毕竟虽说有多少有些经验的人,你们可是六名新手冒险者。

敌人则是五只在楼层最浅的地方徘徊的怪物。以战力来说不分上下。

你竭尽全力战斗,得到的是高阶冒险者会嗤之以鼻的结果。

面对那个结果,你们有好一段时间说不出话。

墓室潮湿又带有霉味的空气混入血腥味及尸臭,只听得见众人调整紊乱呼吸的声音。

虽然是因为敌人数量比想像中还多的关系,只要走错一步,你们肯定会迎接「死」的洗礼。

至少你们和倒在脚边的哥布林们,立场没有任何不同。

每个人都精疲力竭,连伤势都忘记处理,整个人都累瘫了,这时──

「很好!!赢了──!!」

一名男子精力十足,发出胜利的欢呼打破凝重的空气。

气氛瞬间缓和下来,彷佛紧绷的丝线断了,众人面面相觑。

你松了口气,甩掉弯刀上的血,拿纸擦拭,收刀入鞘。

尽管不是什么名刀,它派上了用场。至少你捡回一条小命是托这把刀的福。

「嘿,老大,辛苦了!大家也喝口水休息一下呗。」

你接过他递过来的水壶,喝了一口。微温的水现在喝起来十分冰凉,令人心神舒畅。

「对、对不起。我……」

「好了好了,喝吧。咱刚才也吓得动不了,没办法的啦。」

半森人斥候不予理会女主教细若蚊鸣的道歉,从她的行囊里拿出水壶。

她一面摆手一面接过,大口灌下,水都洒了出来。

其他人也跟著从自己的行囊中拿出水壶,滋润喉咙。

你留意著不要被女主教发现,向半森人斥候低头致谢。

──担任后卫的斥候或盗贼,鲜少在战斗中活跃。

体力消耗最少的他是如此贴心的人,可谓非常幸运。

「别放在心上。没什么大不了。」

半森人斥候挥挥手,把手指折得喀啦喀啦响。

──没错,他的战斗现在才开始。

不晓得是小鬼囤积的,还是打从一开始就在这间墓室。

不管怎样,沾血的宝箱就这样随便放在地上,彷佛是突然出现的。

「我们是最先来的吗……?」

堂姊不知何时走到你旁边,将因为恐惧与紧张而失去血色的脸颊凑近,轻声询问。

你摇头表示不清楚。这是最近的墓室。真是万万没想到。

「我也不懂原理,不过听说宝箱都是凭空冒出来的。」

虫人僧侣重重地坐到墓室的角落,随口说道。

「可能是迷宫的构造,可能是迷宫之主设计的……随便。金钱财宝无穷无尽的话,怎样都好。」

是吗?你点头回答,感觉到一阵寒意,闭上眼睛。

「喂,累的话要不要我帮你用神迹?如果你因此出了差错,会很麻烦的。」

「唔,总会有办法吧……大概。」

呵呵。女战士像在调侃人的笑声传入耳中。

「失败的话就是你的错啰。」

「唉唷……」

「请、请你加油。」

半森人斥候「喔」了一声,回应堂姊的声援。

女主教没有说话,声音中断,只剩下斥候从行囊里拿出七种道具的细微声响。

你在黑暗中听著这些声音,拿起潜伏在胸中的阴影观察。

──彷佛「死」在对你招手。

值得赌上性命的财宝。

潜藏在危险深处的谜团。有著怪物蠢动的迷宫的地下深处……

谁有办法抵抗?在抵达那里前,累积了多少的「死」?

这座迷宫的黑暗,正是「死」的黑暗……

「……这东西大概有石弓之类的陷阱……」

喀嚓喀嚓。

你睁开眼睛,斥候的手指灵活动作著,他正在用手边的道具开锁。

数根细长的探针和铁丝。又扁又平,形状跟凿子一样的小刀。

半森人斥候的手忙碌地在宝箱周围移动,调查锁孔,将刀刃滑进盖子跟箱子的缝隙间。

你知道他在调查陷阱,试图开锁,却不懂具体的步骤。

除了交给半森人斥候以外别无他法。

话虽如此,不代表你可以在一旁悠哉──陷阱也有各式各样。

用炸弹一网打尽、用警铃引来新的怪物,或是强制「转移」……

待在他旁边以防万一就是你的任务,跟刚才的情况正好相反。

只能枯等时间度过的烦躁感,似乎挺难熬的。

「……欸,那孩子。」

在紧张的气氛中,女战士轻声对你说。

沾到红褐色血渍的脸颊微微泛红,不晓得是擦掉脏污时弄红的,还是战斗的兴奋使然。

那孩子?你歪过头,她用下巴指向墓室的一角。

堂姊轻轻抚摸女主教的背,小口小口地喂她喝水。

「可以不要太生她的气吗?」

因为她好像经历了许多事。女战士微微低头,皱眉咕哝道。

听见那句话,你轻描淡写地回问「什么意思」。

有什么好生气的?

女战士愣了一瞬间,温柔地眯起眼睛。

「也对……没事,如果只是我误会就好。对不起喔?」

没什么好道歉的。你又说了一遍,将视线移回宝箱。

不管是谁,都有自己的遭遇。

若当事人不想说、不希望他人过问,其他人根本不需要涉足其中。

不只女主教,堂姊,以及这位以编号为姓名的女战士也一样。

因此你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专注在应对意外事件上。

过没多久,你听见宝箱盖掉下来的声音,半森人斥候跳了起来。

「喔、喔喔……!」

陷阱吗?你把手放在腰间的弯刀上,进入戒备状态。斥候转过身,紧绷的神情转为笑容。

「成功啦,小菜一碟!!打开啰!!」

「哎呀,好厉害!」

女战士发出像猫在撒娇的甜美声音,彷佛刚才忧郁的表情是装出来的,奔向斥候身边。

虫人僧侣咕哝著「我来看看」站起身,堂姊满面笑容,拉著女主教的手走向宝箱。

半森人斥候从宝箱里捞起的金币,闪耀灿烂的光芒。

你吐出一大口气。

在稍微放松的气氛下,不晓得是谁提议回去的。

你们不约而同地站起来,斥候又检查了一遍宝箱,离开墓室。

脚步──轻盈又沉重。对你来说是奇妙的感觉。

全身疲惫,紧张感仍未散去,安心及喜悦缓缓涌上心头。

你活下来了。

你获得胜利了。

虽然被区区几只小鬼耽误了不少时间,你确实在迷宫踏出了第一步。

「哎呀,是说……这些东西值不少钱咧。」

背著金币,留待之后再分配酬劳的半森人斥候感慨地说。

你们将金币收集起来──仔细一看,里面还混著银币──装满一整个麻袋。

得费一番工夫才带得回去,六个人分应该也有不少金额。

难怪怀著一夜致富的梦想跑去当冒险者的人源源不绝。

「就算直接回国,搞不好也能享乐个一年。」

「怎么?天外飞来一笔横财,就想走人了?」

走在你旁边的虫人僧侣,用不带感情的复眼望向半森人斥候。

「我无所谓。随便你。」

「唉唷……」

虫人的语气分不清有几成是认真的,半森人斥候举起没拿东西的那只手投降。

「开玩笑的啦,开玩笑的。」他反覆强调,你旁边的女战士轻笑出声。

「钱很重要喔。」她喃喃说道:「因为这个地方什么东西都卖得很贵。」

不管是食物、娱乐、保养武器防具等,为了存活下来所做的准备。

商人们判断冒险者是彻头彻尾的摇钱树,导致这座城塞都市物价特别高。

常听见有人说,其中最不值钱的是冒险者的性命。

你这么说道,女战士轻轻摇头,头发随之晃动。

「不是的。在这里,命也要看钱的脸色。当然死了就另当别论了……」

看来没有东西是便宜的。你不禁叹息。

「……话说回来,这是哪个国家的金币呀?」

你的堂姊则仔细盯著徵求众人的允许后借来看的金币。

在黑暗中当然看不清楚,但她表示「我会好奇嘛」。

「因为我从来没看过。应该可以确定是古代的金币。」

从神代至今,四方世界有许多国家兴起、衰亡。事到如今也用不著说这些了。

再说,这座迷宫本身就很不可思议。

你不著痕迹地观察周围,看见通道无机质的轮廓线浮在空中。

去程时带给人强烈压迫感的迷宫,回程看起来已经是熟悉的道路。

至少通往地面的路程,仔细回想起来好像并没有多长……

「……那、那个……」

你回头想拿地图看,有个人怯生生地开口。

是女主教。她因为你刚好在同一时间转头而惊讶、困惑,支支吾吾地说「没事」。

你的堂姊轻轻抚摸她的背,温柔地呢喃:

「别担心,说说看。要是我弟做了什么失礼之举,我之后帮你骂他。」

你纠正她「是再从弟」,半森人斥候故意插嘴说了句「叛逆期到了」。

你听了故作夸大地板起脸,虫人僧侣开口说道:

「随便。想说什么就说,不想说就闭上嘴巴。」

「……」

锐利的话语令女主教低下头。虫人僧侣简短地又问了一句「你打算怎么做」。她说:

「……对、不起,刚才……那个……我、我……」

她的声音颤抖不已,又细不可闻,语带困惑,宛如即将被骂的孩童。

──什么?

你认真地思考。你完全不知道她在指哪件事。

「噗……」

女战士反射性掩住嘴巴,纤细的肩膀抖动著。

她似乎忍不住笑意了,对你投以谴责的目光。

你摇头表示毫无头绪。刚才又没有遇到什么致命的危机。

听见女战士终于笑出来,女主教不知所措地摇头。

「对啊对啊,根本是大成功。」

半森人斥候用力点头,虫人僧侣从口中喷气,咕哝道「差不多吧」。

「看吧?」堂姊轻轻抚摸她的背,女主教小声回答「是的」。

「……那个,回到地上后,可以请大家帮我看看地图吗?我想……检查一下有没有问题……」

下次我会加油。女主教彷佛在这么暗示。

你当然没意见。因为这很重要。

你这么告诉她,女主教松了口气,脸上浮现笑容。

「是!」她语气轻快,肯定不是你的错觉。

女战士用手肘顶你侧腹,悄悄说道「人家真喜欢你耶」,彷佛要报刚才的仇。

通往地面的梯子在前方不远处。

没错,你们的冒险,第一次的探索成功了。

剩下只要回去即可。

──因此,那应该不是任何人的责任。

下一刻,你感觉到自己的脚在黑暗中踩到某种黏稠的物体。

「──来了。」

女战士压低音量,吁出一口气,接著立刻眯起眼睛,望向黑暗深处。

虫人僧侣晃著触角,默默拔出短刀,后面的同伴们也停下脚步。

「……什么东西?」

没人回答堂姊,你握住腰间的弯刀,缓缓拔出。

迷宫的轮廓线对面,传来十分恶心、令人不快的水声。

一、二、三、四、五──六个影子逐渐逼近。

起初你觉得那看起来像吐出来的血。不停蠕动,透明的内脏──是活著的。

红褐色的混浊黏液块,抖动著跳到你们前面。

「这、这啥东东……!?」

「是叫史莱姆的生物……」

虫人僧侣回答惊慌失措的半森人斥候。

「不知道它们会做什么。小心点。」

「会小心啦……但这东西黏呼呼的,感觉好恶心。」

女战士愁眉苦脸地拿起长枪,不能怪她有这种反应。

或许是基于嫌恶感,后方的堂姊及女主教也压低音量发出悲鸣。

「这……『惰眠』的法术会有用吗……」

堂姊将短杖抱紧在丰满的胸部前嘀咕道。你也不清楚。

你们都还留有一点施法次数,但随便乱用的话,要是有个万一就糟了。

「史莱姆……」女主教像在确认般重复道:「我该怎么做?」

──别用法术。

经过片刻的犹豫,你下达指示。

「咦!?」堂姊大声惊呼,你又说了一遍。

你告诉她「法术是杀手锏,刀不管用的时候再麻烦你们」,她回答:「知道了!」

「我也会做好准备。」

你背对著女主教紧绷的声音,慎重接近在地上爬行的黏液。

你一直在练习砍人形生物,可是一旦敌人换成活生生的黏液……

该往哪里砍才好?

「……当心。史莱姆这种生物有毒,好像还会把武器融掉。」

虫人僧侣咕哝著「虽然无论如何都是要杀掉」,跟你一样慎重逼近黏液。

但黏菌只是持续抖动,没有要立刻攻击的迹象。

恶心。你边想边往刀柄吐口水,慢慢用双手握牢。

「……得尽量避免被飞沫喷到。」

你点头回应女战士,将紧握在手中的刀子从下段往上挥。

刀刃陷进黏液,你感觉到柔软的触感及砍断水的手感,把刀拔出。

一分为二的黏液啪唰一声化为液体,将黑色走道染上红色脏污。

像在砍湿掉的稻草卷。

虽说你是因为不希望刀刃砍到地板才由下往上砍,说不定这种攻击方式比想像中还顺手。

这样讲对鼓起干劲拿著短杖的堂姊不太好意思,不过,刀剑管用对你们来说是个好消息。

「喝……!解决一只了!不是太难缠的敌人……!」

虫人僧侣像要解体野兽般,高高举起反手拿著的短刀刺下去。

描绘出和缓曲线的刀刃轻易陷进黏液,结束这只怪物的生命。

「嗯,跟刚才的哥布林比起来,好像没那么可怕……的样子?」

女战士灵活地甩动枪柄,她挥下的枪尖用力打在黏液上,把它捞起来。

飞到空中的黏液块砸在墙上,宛如创新的画作,在整面墙壁上扩散开来,化为一滩烂泥。

飞沫像果实破裂似地喷得到处都是,女战士却不为所动。

你碎碎念道「你不是说要尽量避免被喷到」,她笑而不语。

之后的战斗并不值得大书特书。

你、女战士以及虫人僧侣,挥舞著手中的武器将黏液们清得一乾二净。

红色飞沫如血般四处喷溅,从天而降,感觉起来没带有毒素或强酸,只是黏在身上罢了。

可是放著不管直接通过又令人不安,因此你们跟黏液缠斗了一阵子。

回过神时,黏液块已经消失殆尽,你们喘著粗气杵在迷宫中。

「结束、了吗……?」

女战士将长枪的尾端插在地上,拿它当拐杖撑住身体,调整呼吸。

她之所以难受地喘著气,八成是因为在先前的战斗中也消耗了不少体力。

你也因为连战的关系疲惫不堪。要不是因为墙壁被黏液弄脏,真想靠上去休息。

「不过,这样看不出来有几只啊……」

虫人僧侣一面说话,一面用法袍的下襬擦拭短刀。

如他所说,地板变得跟血海一样,红色黏液有如一大滩水洼。

是不久前还在蠢蠢欲动的东西的下场。

它们太过原始,所以你没有杀掉生物的感觉,只剩下手中的疲惫感。

「我想大概是四只或五只……有人计算吗?」

「我听见六个爬行声……」

女主教困惑地微微歪头,用看不清的双眼四处张望。

你一头雾水,拿刀尖划过黏液海。

你也觉得是六只,它们一动也不动,应该收拾掉了。

「算了,怎样都好……」

「哪里好。」堂姊鼓起脸颊。「我根本没机会用杀手锏。」

「要说的话咱也没事做啊,这里又没宝箱。」

半森人斥候安抚著闹起脾气的堂姊,从行囊里拿出水袋。

你效法他,甩掉刀上的血拭去脏污,将刀收进刀鞘,在行囊里摸索。

拔掉栓子,喝了一、两口水。微温的水滋润了乾燥紧绷的喉咙。

──再说一遍,这不是任何人的错。

你们因为刚经历一场战斗处于疲劳状态,气氛松懈下来。

如果马上又要面临战斗,实在很难再次绷紧神经。

就算办得到好了,身体的疲劳也不会恢复。离万全状态相去甚远。

再加上出现的是乍看之下软弱无力,一击就能击倒的黏菌群。

要责备在战斗中放下心来的你们大意或轻敌,或许过分了些。

因此,这不是任何人的错。

硬要说的话──

「啊!?」

──硬要说的话,你没看见爬上墙壁的红色黏菌,可以称之为失误。

惨叫声传来时,为时已晚。

你扔掉水袋回过头,女战士的脸消失了。

她美丽的容颜,被从天花板掉下的黏液彻底覆盖住。

「嗯……!!嗯嗯嗯嗯嗯……!?」

吐出气泡的声音,随著含糊不清的悲鸣响起。

女战士倒在地上用力往脸上抓,在黏液海中挣扎。

你试图将她身上的黏菌扒开,那双修长的腿却不停乱踢,用力踢中你的腹部。

但你不能放手。

女战士应该也很拚命。她全身被黏液缠住,不断抵抗。

「糟糕,她会溺死!」

虫人僧侣著急地大喊,跟你一起按住她躁动的四肢。

没错,在地面溺水就是指这种情况。女战士在地面溺水,即将送命。

千万不能忘记,小鬼才是最弱的怪物。

这些黏液看到机会就会像这样扑到猎物脸上,令其窒息而亡,再吃乾抹净。

「喂,用短剑把史莱姆砍下来!」

「这样会砍到脸!」

「总比没命好吧!」

「太残忍了……!」

半森人斥候胆颤心惊地拿著短剑走过去,却因为黏液太滑的关系砍不下来。

再灵活的指尖,都无法抓住活生生的黏液。

你抓住女战士的脚踝,试图让她冷静下来,腹部被踢了好几下。

你压在她身上,深刻感觉到女战士的脚在抽搐。

「嗯……嗯嗯……!?」

然而,你也清楚感觉到她的动作逐渐变慢,失去力气。

她的生命之火快熄灭了。这样下去不妙。

可是,你想不到好主意。焦急的心情占据脑海。

得快点想办法──

「……!对了!」

因此,你没注意到堂姊对女主教说了什么。

女主教困惑地望向堂姊,紧抿双唇,啪哒啪哒地跑过来。

「嗯?你要做什么……?」

「失礼了。请容我之后再说明……」

她无视虫人僧侣的疑问,跪在痛苦挣扎的女战士身旁。

一只手放在女战士的脸前,另一只手则放在平坦的胸前祈祷。

「印夫拉玛拉耶点火……印夫拉玛拉耶点火……印夫拉玛拉耶点火!」

火舌瞬间窜起。

具有真实力量的话语制造出的火舌,转眼间在黏菌身上蔓延开来。

「──!?!?!?」

黏液块发出无声的哀号扭动著,半森人斥候立刻伸出手。

「趁现在!」

他毫不畏惧火焰,抓住黏菌,迅速拿刀一划。

黏菌瞬间从内侧炸开,红色黏液飞溅。

那只怪物跟同胞落得同样的下场,大概是没了维持形体的力量。

「怎么样?还活著吗……!?」

虫人僧侣探头观察女战士的脸色,你配合他的动作,从她身上让开。

女战士面无血色,乱掉的头发贴在脸颊上。

两眼圆睁,嘴巴一开一合,如同被拍上岸的鱼。

「啊…………咿……啊……」

──她没办法呼吸。

你马上下达判断,撑起她的身体把手贴在背上,使劲一推。

「呕……咳、恶……!」

钻进女战士纤细的喉咙的黏液,从她的口中溢出。

「咳……咳!呕……恶……恶……」

红色的呕吐物发出声音溅在地上。

女战士努力呼吸,吐出进到体内的黏液。

她蜷起身子呕吐,发出类似啜泣声的喘气声,你则在一旁抚摸她的背。

她的身体摸起来十分纤细,像要故障似地颤抖不已,但确实活著。

你深深吐气。

「……我学过火焰的法术。」

站在旁边不动的女主教小声地说。

刚才施放法术的那只手反覆张握,彷佛不敢相信自己的功劳。

「是她告诉我,用那句真言可以点火……」

「幸好成功了。」

「是的。」她轻声回答。

堂姊温柔微笑,默默走到女战士旁边,递出水袋。

「我弟太不贴心了……请喝水。」

──这次就,嗯,原谅她吧。

你刻意没去纠正,将女战士身旁的位子让给堂姊。

这时,手臂突然被人抓住。回头一看,女战士虚弱地伸出手,抓著你的袖子。

「……对……不……起……」

你轻轻摇头,握住女战士软弱无力的手,往水袋的方向拉。

女战士从堂姊手中接过水袋,漱完口吐出来。

你看著这一幕靠到墙上──不管沾在上面的黏液了──对女主教耸肩。

──这也没什么好道歉的。

你嘀咕道「反而是我该道歉」,女主教愣了下,轻轻摇头。

「不……」

坚硬的脸颊放松了些,她的声音细小却清晰可闻。

「我不明白你为何道歉。」

穿过昏暗迷宫的入口,清爽冰凉的风拂过你的脸颊。

天黑了。

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星空。彷佛用薄墨渲染开来的夜空中,看得见点点星光。

对面是街灯。城塞都市亮著璀璨光芒,让人觉得跟星空融为了一体。

城市的光照亮一缕朦胧的白烟,大概是来自远方据说有龙栖息的那座山。

「到啦……」

不晓得你们究竟在地下待了多久。半森人斥候发出疲惫的声音。

回程比去程更可怕──你不得不这么想。

能活著再度吸到地上的空气,仅仅是因为骰子骰出了好点数。

你环视众人,问他们「还好吗」,将手放到扶著你肩膀的女战士身上。

「……我没事。」

她的话语简短又无力。

在那之后,女主教和虫人僧侣帮她治疗了,但体力不是能立刻恢复的东西。

脸色苍白的她,身体一点力气都没有。

隐约可见的上臂虽然有点肌肉,现在却彻底放松下来,看起来十分柔软。

你简短回答「是吗」,建议先回旅馆。庆功宴什么的明天再说。

「我都可以。」

率先回答的是虫人僧侣,他敲了下嘴巴。

「我身体没那么虚,要喝酒的话可以奉陪。」

「我……好像有点累了。」

堂姊一面照顾女战士,一面用难掩疲惫的声音说道,将手放在脸颊上。

「怎么办呢?」

女主教「咦」了一声。她似乎没想到会问到自己。

「这个……」

她竖起纤细的手指抵在唇上,看了看不知所措的你和扶著你的女战士。

「……要跟大家聊天的话,我觉得明天再慢慢聊……比较好。」

「那就决定啰。」

半森人斥候制止了低著头,想勉强开口的女战士,硬是结束话题。

你笑著同意,听见有人碎碎念「真是的」。肯定是错觉。

互相搀扶的你们,在负责站岗的近卫骑士的目送下,走向城塞都市。

看见你们平安生还,近卫骑士也没多说什么。

八成是因为──下次你们说不定就回不来了。

因此你也什么都没说,只是专心向前迈进。

过没多久,你们进到市内,人们热闹的交谈声像噪音似地刺入耳中。

你不禁受到震撼,但什么事都没发生,单纯只是迷宫里太安静了。

肯定是因为这样,人们的喧嚣声才会显得特别大声。

「回来了呢。」

堂姊喃喃说道。你点头。事到如今,你才深刻感觉到这个事实。

──不过,会不会太吵了点?

「对啊,看起来像在办祭典。」

「我不记得今晚是什么特别的日子……」

女主教对半森人斥候摇头,看起来没什么自信。

「……可是,我们不知道在迷宫里待了多久,所以不好说。」

「无所谓。」虫人僧侣冷漠地说:「要回旅馆就快点。」

那当然。你稳稳撑住女战士的身体,穿越拥挤的人潮走向旅馆。

世上的冒险者旅馆A d v e n t u r e r ' s I n n,大部分都在酒馆二楼。

人称冒险者公会G u i l d的组织设立后,那个传统也没有改变。

城塞都市的一切都遵循传统──也就是在白天那家酒馆的二楼。

你们沿著前往迷宫时走过的道路反方向前进,过没多久察觉到跟去程时的差异。

你忽然在人潮之中、行人的缝隙间,看见一条勉强可以钻过去的路线。

你发现自己在留意不要让扶著你的女战士撞到人的过程中,看见那条路。

这就是进过迷宫一次的人,和没进过迷宫的人的差距吧。

你不后悔,但你之前为了保护女主教而挑衅那些人,真是不要命。

「……嗯,可以了喔?」

靠近酒馆时,女战士忽然扭动身子,摇头叫你放开她。

往下一看,她移开目光,低著头不让别人看见脸。

你满脸疑惑,这时一名冒险者从旁经过,身上的装备晃得喀啷喀啷响。

你恍然大悟,徵询同伴的意见。

「没差啦,没差啦。都这个时候了,被同行看到又不会怎样。」

半森人斥候奸笑著回答。

「差点没命就已经够丢人了,就让她继续丢脸呗。」

「……你给我记住……」

女战士抱怨的声音也有点虚弱。

你笑著继续前行,又有一群冒险者的团队从旁经过。

街上热闹得不得了。你得费一番工夫才能保护好女战士──虽然你并不会吝于付出劳力。

如同其他人刚才的疑惑,这个状况简直像在举办祭典。

大街上的行人除了冒险者外,还有其他居民,都一样神情亢奋。

「跟白天的气氛差好多喔。」

堂姊对你说。看起来并不是因为天黑的关系……

穿过酒馆的门后,热闹的程度达到了最高潮。

一踏进酒馆,笼罩你们的是令人耳鸣的欢呼声。

当然不是献给你们的,即使如此,那个气势还是足以吓到人。

最令你们困惑的是──

「欢迎光临──!」

美丽的女侍们笑容满面地迎接你们。

「……怎么了吗?」

也没什么,但你不晓得该如何跟女主教说明。

因为女侍们头上有对晃来晃去的兔耳,虽然她应该看不见。

而且还穿著极度暴露的煽情服装,看起来实在不像女侍。

「……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看。」

虫人僧侣敲著嘴巴咕哝道。

「我不怎么介意就是了。」

「真的吗?」斥候眯眼看著他,他敲了下嘴巴。

大概是看不下去这群没出息的男人,女战士叹了口气。

「……真是的。不用管啦……因为大概还跟你们没关系。」

「是、是吗……那就好。」

女主教点头,她的态度与其说半信半疑,更接近一头雾水。

不过,到底在吵什么?

你正准备开口询问,再从姊的手肘制止了你。

「那个,不好意思。」

「啊,好的,要点餐吗!」

被叫住的兔耳女侍啪哒啪哒地跑过来。

近距离一看,堂姊为那身服装瞠目结舌,红著脸移开目光。

「那个,我想请问……今天有什么活动吗?我们刚刚才回来。」

「噢!」女侍笑著点头。

「其实是有人发现通往地下三楼的楼梯!」

你惊讶得瞪大眼睛──不是因为女侍丰满的胸部,而是那句话。

「死」的威胁逐渐在四方世界蔓延,迷宫探索则迟迟没有进展。

你为了打破僵局,来到这座城市,看来被人抢先一步了。

「看,就是那个团队。很厉害对不对?」

女侍指向这么一大群人的中心。坐在圆桌旁边,经验老到的冒险者们。

红发僧侣、兽人战士、银铠剑士、魁梧魔法师、老隐者、娇小没存在感的银发少女。

看见威风凛凛地坐在中央的金刚石骑士,你吐出一口气。

他穿著闪亮的装备默默喝酒,没有表现出丝毫疲态。

一切都大不相同。

不是什么抢先一步的问题。

他们肯定在地下二楼经历过精采的战斗,得到财宝,住在皇家套房。

跟在地下一楼因哥布林和史莱姆陷入苦战的自己,力量L e v e l差太多了。

「……」

女战士看著金刚石骑士的团队,比刚才还要慌张地低下头。

你轻轻呼气。真的是,一切都大不相同。

「?……你怎么了?」

堂姊忽然开口,你摇头表示没什么。

你将下意识握紧刀鞘的手拿开,做了个深呼吸。

然后问女侍能不能借马厩给你们过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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