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鹿坐在明亮的灯前，摇曳的娑影为身后乳白色的石墙抹上一层淡淡的幕。

她写完这句话，又咬着唇放下了笔。

纵使她的心端有万缕思绪芽枝，在窥见了那副场面后，也只能再度萎缩进干涸的土壤内。

小鹿多想在她孤单落影的时候走出幕后，轻轻唤一声……

哎。

孤单的影子轻叹，再度执笔。

“出访一事已行一半，就如我上一封信所言，八大家内部同样有着权利倾轧的势头，且随时会演变为动乱。”

“圣女大人，身处在洪流中的人是歇斯底里的，我想您必须慎重地对待慕容家的合作一事。”

小鹿思忖着，停顿的笔尖在羊皮纸上晕染出浅淡的墨印来。

轻触墨盘，秀手再度挥动起来。

“在此，我必须向您再汇报三件事。”

“夜会中途我曾同慕容家那个疯子交流了几句，字里行间里，她透露出对圣城的熟稔。”

“包括人员配置，个人喜好，甚至是军队会途径花城的消息。”

“很显然，这不是她一个未嫁人的花季女孩所应知道的。”

“不过，我想到她和您应该有私下的联系……”

小鹿写到此处，顿了一下，才接着下笔。

“她是教廷外派的审判者吗，抑或只是您高瞻远瞩的一枚棋子？”

“我相信答案在您的手中。”

慕容家对教会有超乎其他家族的亲近，这是小鹿自始自终都难以理解的点。

但如果慕容家中存有教会掌握的人员，那便一切都能说的通了。

“对于您的手段，我从不失望，但一个甘愿牺牲家族利益的人绝非善类。”

“她不会甘于人下。（划掉）”

小鹿想了想，在信纸末尾写上了新的一句话。

“祝您的计划顺利进行。”

羊皮纸有类肤的质感，当少女青葱般的指头摩挲其上时，便发出了令人心舒的细微声音。

小鹿再度拿过一张，细细下了笔。

“第二件事则关于战事。”

“我从圣城一路向北，能明显感觉到边境上的火药味道。”

“众多城主在迎接我时，无不哀怨灾民。”

“是的，我明白灾民是无法断绝的，且与教会并无关系。”

“但这是您的机会。”

“越是贫穷的人，越会将目光投向神明。”

“圣女殿下，如今主教对您的看法各不相同，但心里都存有一些看您笑话的揶揄，只因为人们信仰的是白龙神，而不是您。”

“如果，由您……”

“当然，我只是存有一点冒犯的念头，如果您不愿，请即刻烧毁。”

“毕竟，我想活的久一点。”

少女写完，揉了揉酸软的手臂。

“当然，我知道这些对您都是无味的餐前甜点，我也对此不感兴趣，只是苦于身份，才凑数地给您写了洋洋洒洒的两页。”

“好了，洛德，最后是你最关心的。”

“克雷在这里融入得很好，我调查到，她在一家偏僻的咖啡店内打工，以克蕾儿的化名有着不小的人气。”

“不愧是我喜欢的人。（划掉）”

“对于上封信内提及的身边人，我也没有更多信息可谈。”

“那个女孩仿佛是一夜之间出现在其身边的，这一切实在太过巧合，要不是知道你那病态的独占欲，我都快以为是你安排在他身边的暗子了。”

“我唯一能看出的，是两人间亲昵的关系。毫不夸张的说，与你之前无二。”

小鹿嘴角勾起，轻轻捻起纸来。

在墨渍干涸的末尾，女孩在羊皮纸的角落里，用小字写了一句话。

“对了，她们今晚表白了。”

写完，起身，轻推开窗门，柔和的晚风便涌进房间，带起轻柔的绸带。

带到水印消失，她这才将其轻轻卷进鹰梭的腿筒内。

“去吧，别被人发现了。”

鹰梭没有回答，随后一道黑影冲入云天，卷进无边的黑暗里。

“洛德，以你的性子，会怎么做？”

小鹿趴在窗边，嘴角的笑容渐渐消融。

在静止的末尾，她对着夜月呢喃起来。

“还是好羡慕啊……”

…………

“咯。”

这是那扇破旧的木门发出的悲鸣声。

如果是以往，推开门的下一秒，便会出现那个女孩拘谨的笑。

“我饿了。”

克蕾儿将手中的残破花枝随手放在桌前，看着黑暗的屋子，有些凝噎。

希雅去哪儿了？

在夜会的末尾，在那段仓促的告白后，那条敏感的蛇便彻底隐匿进黑暗里，没了踪影。

诶，算了……

克蕾儿瘫坐在沙发里，枕着头，眼神迷茫。

明知道这一天是迟早会来临的，但当所有的黑幕揭开后，没背好那段台本的自己却显得更为局促起来。

自己在轻视希雅的心意吗？

那条蛇做事拘谨，性格叛逆，贪吃又嗜睡，但在感情上，却能拥有比自己更果断的感情来。

克蕾儿盼着她能更为成熟一点，但很显然，今晚的成熟举动，不是这头母龙希冀的。

或者说，这是她所害怕的。

“和那孩子还是太过亲昵了吗？”

母龙惴惴不安着，回想起之前的那些时光，不都是由自己出手促成的吗？

是自己培养出的这颗涩果，她视之为高于一切的东西。

如今，自己要亲自抛弃吗？

不能在这样下去了。

克蕾儿坐直身子。

要找到她，要告诉她，即使是她不愿看到的结局。

等到涩果成熟的那时，才是真正无法挽回的悲剧。

就作为一个朋友，痛快地告诉希雅一切吧。

拿定主意，巨龙便不再彷徨。

夜会还未结束，人群对那条不合群的幼蛇来说，便是天然的屏障。

她还在花城，知道这一条便足够了。

欢庆的人群没有发现，有一道银色的影子一晃而过，混在尖鸣的烟花内，直直地冲入云天。

……

“咚咚咚。”

门外的人敲的很重。

“谁？”

“是我。”

屋里的小蓝闻声一愣，这个声音的主人没有理由出现在这里。

但她还是开了门，从门缝中探出脑袋来看她。

“有什么事？”

“有件事想告诉你。”希雅红着眼睛，身后的尾巴耷拉着。

“我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