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凉大地承受着更加荒凉的天空。
楚临渊听着耳畔那低低响起的天籁，征神许久。
他不知道为什么师尊会流露出这种他从未见过的情感。
或许师尊其实也是在乎自己的？
或许师尊对她以前的所作所为感到了愧疚，想要弥补？
好像没有什么或许，想再多也终究是猜测，他想不明白，更得不到答案，比起猜测让他产生的虚无，他宁愿不要去想那些可悲的事。
他薄唇微动，刚想拒绝，少女冷淡的话语就已经说了出来。
“境界越高，就越觉得整个天地都该听从你的心意，任何事，无论大小，都要颠倒于掌间，仙山来的人，未免活的太过顺遂了些。”
“你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懂，何来的立场说这些话……你不过只是个神明降世的容器罢了。”楚雨梦一字一句的道。
“我知不知晓那又如何？这很重要么？就算知晓，便能改变你仗着自己修为高强，随心世间的事实么？”白初瑶握住楚临渊的手，平静地道：“至于你说的容器，那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这番话又何尝不是随心所欲的强词夺理？”楚语梦嗤笑：“随心所欲世间？你只要进入了仙途，就必须要与他人厮杀，命要是不好，身上连个能用的法宝都没有，所有师兄妹都如同你一般，到时候同门大比，胜者才能成为宗门真传，那时候才有不一样的东西赐下。”
“而输了的话，要么死于无人之地，要么跪舔胜利之人，苟延残喘的继续往上爬。”
“活下来的人，他们忍受了一路，才走到如今那个地步，又为什么不能活的随心所欲一些？”楚语梦反问。
“仙山仙子颠倒是非的本领看来也很强。”白初瑶冷冷道。
“是吗？”楚语梦淡淡道：“比不过只会偷腥的猫。”
“你是在说自己吗？”
“我？”楚语梦冷笑道：“楚临渊是本宫的人，是本宫将他带回水月天的，他的命都是本宫的，你又算什么？”
白初瑶冷声道：“师尊？你枉为他师尊，却从未为他想过半点好。他寿命将至你在何处？他身陷死地你又在何处？”
白初瑶讥道：“倒是危难解除，你为了取回鼎炉，来的比谁都快，也有脸说自己是他师尊？”
“你又怎知我什么都没做？”楚语梦被她说的心烦意乱，也不打算再解释什么了。
她不知道今天的自己是怎么了，总是想着要在言语上胜过白初瑶一头。
可言语从来都是最没有用的东西。
她楚语梦行事又何须向他人解释。
楚语梦深吸了口气，眉宇中的杀意决然了几分。
白初瑶眼眸微动，她深知要带楚临渊离开这个噩梦，唯有一战。
当下她终于不再犹豫，直接以心神向神灵诉说请求，缔结契约。
青女饶有兴趣的回应了她。
转瞬之间，天空暗淡，少女眉宇也似染上了风雪，逐渐变得雪白剔透。
霜雪漫过荒野，两女不约而同的一起封锁了楚临渊的身体。
大战一触即发。
·········
·········
战斗的尾声是在一个时辰之后。
荒原的碎雪不再纷飞。
千万剑刃倒悬漫天，堆在空中，立在雪地，整片荒山像是一座剑冢那般。
楚语梦立在空中，静默地看着那清清冷冷的少女，话语静默。
“还不愿放弃？”
没有回话。
楚语梦再次反握住了剑，档上她驶来的雪剑，冷声道：“那既然如此，便看看是你先杀了我，还是青女将你的神魂吞没。”
白初瑶红唇微启：“你不会死，我知道自己打不过你，也大概会死在你的手上。”
楚语梦眉头微蹙，“你想说什么？”
白初瑶微微笑了笑——经过短暂的战斗，即使楚语梦什么都没说，她也看出来了。
楚语梦虽然一直在装作不在意，可她视线的余光却一直都在楚临渊身上。
那种眼神……就仿佛是在担心自己最喜欢的玩偶被人抢走，或者说，害怕他突然消失不见。
女孩子间的心思一直都是很敏锐的。
白初瑶红唇轻启：“你……其实是喜欢楚临渊的吧？”
楚语梦握剑的手险些不稳，她刚想出声辩解，白初瑶的话语就续了下来。
“其实啊……我看出来了。”白初瑶咳嗽着，但声音依旧清澈：“他体内的伤好像好了，是你找到了衍天丹吧？”
“他是本宫弟子，本宫自然不会看着他就这样死去。”楚语梦冷声解释。
白初瑶轻轻摇头，也不想再去揭穿她的嘴硬了。
“虽然不能和他一起活下去，有一点遗憾……”白初瑶看着自己快要凝为冰霜的手，低声道：“但是，既然有你在，或许他以后的生活不会过的特别的糟糕，至少……你应该会保护好他。”
“可即便是这样告诉自己千万遍，我也还是觉得很不甘心啊……”
她轻轻松开雪剑，看着楚语梦那精致绝伦的脸庞，低声道：“人们都说，我是人间仅有的女子。”
“我也觉得是这样的，所以从小到大，我几乎没有嫉妒过别人，但现在，我却很是嫉妒你呢，嫉妒什么呢？”
是道法高浅？还是千万岁月？又或是人世敬畏？
都不是。
白初瑶轻轻回应着自己：“我现在才明白，我嫉妒着楚临渊对你的那种眷恋、憧憬、渴望的眼神，我嫉妒……如果先认识他的人，是我，该有多好。”
“只是世上从来没有如果，时间也不会倒流，无论再怎么样，我也无法改变过去的。”她的声音听起来像是秋叶落下，带着一股淡淡的伤悲。
但她并没有哭。
她双手轻放在胸口，诉说道：“像是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私心那样，小的时候，想要父母多爱自己一点，多陪一陪自己。”
“长大一点了，就会想要更多的东西了，想要被人夸赞，想要被人敬畏，想要被人付出一切的去爱。”
“欲望永远都是个无底洞，我也不例外。”
“我啊，想要成为他唯一的牵挂，成为他唯一的念想，成为他……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
“但因为你，我发现这好像已经变成了遥不可及的梦想，是永远无法触及的星辰。”
她俏皮的笑着：“但即便是这样……我也不是没有能让他完全记住我的方法哟？”
她眨着眼，一如往年般轻轻笑了。
“像我这种凡尘的小女孩，可比你这种仙山仙子想象中要可恶的多呢。”
楚语梦疑惑的看着少女，少女的嘴唇在风雪中显得有些苍白，冰雪似要融入她的身躯，铺上一层晶莹的衣装。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竟然看到白初瑶的眼角有泪淌下。
接着，她看到少女缓缓地抬起了雪剑。
雪剑反握刺出的弧度像是一瞬驶过的流星。
鲜血很快就染红了地面的雪原。
少女微微笑着，似启还闭的红唇念下了最后的话语。
“他会因你而永远记住我。”
风雪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