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是生而独立的生物。

人人都是唯一的,不同的,某种层面上的平等的。

所以,人类无法真正拥有其他人类,高低不同的价值无法代表人类的本质。

奴役不过是愚昧的征服,自愿归属也只是一种生活方式罢了。

两个人要想真正的相互拥有,正确的做法应该是怎样的呢?

我不知道。那种做法恐怕根本不存在于世上,连西维都无法赐予我们答案。

我只知道一种最接近的方法……

——如果他连最无法接受的你都能包容的话,其他的你就能安心地永远待在他身边了吧。

尤其是意识到那个最让人无法接受的我即将被动地暴露出来的时候,我便只能亲手去和命运抗争。

这是一场赌局。

我不擅长赌博,但是押上人生和未来的这一博,势在必行。

我……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我会毫无怨言地接受任何结果。

即使……无法被原谅。

……——……

……——……

技力之国,人少而黑暗的巷弄深处,白天遭受了萨维尔·卡文重创的科加恩独自坐在靠墙的台阶上。

不一会儿,他的面前站着一位刚刚解开了头巾的红色长发女子。

在大竞技场的观战台上目睹科加恩的心语之后,这是我和他的第一次见面。

罂粟:我的名字是,“罂粟·血凝”。

罂粟:刚才的约定,你同意了吧?

科加恩:……………………………………………………

科加恩:嗯!

科加恩:那么,你打算用什么方法分出你我之间的胜负呢,罂粟小姐?

罂粟:用血凝人的方法……看看谁的血脉诅咒更为深刻。

罂粟:与你通过血脉诅咒羁绊起来的存在,你能为他或者他们做到什么程度呢?

科加恩:呵呵,比这个啊……

科加恩:我爱着收养我的父母,爱着我的兄弟,也爱着一切在冰融人手下受苦受难的同胞。

科加恩:我能为他们献上我的一切。

科加恩:我的技能,我的血肉,我的生命,我的人生。

科加恩:我所拥有的全部,都是我可以出卖的资本。

科加恩:你又是如何的呢,罂粟小姐?

罂粟:…………

罂粟:我的血脉诅咒没法让我做到和你一样的地步。

科加恩:呵呵……

罂粟:——我所能支付的代价,只有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爱着的那个人。

科加恩:………………

科加恩:你能为自己的爱人做出的事情,就是出卖他本身?

罂粟:不是出卖,是代价。

罂粟:我会把他和我一起放上命运的赌桌,来了结我血脉诅咒的束缚。

罂粟:个人牺牲对我来说微不足道。把更为重要的存在卷入达成目的的成本中,你还没有想过要这么做吧?

科加恩:……

科加恩:…………

科加恩:呵呵,是你赢了,罂粟小姐……

科加恩:我还是第一次见识到你这么狠毒恶心的……血凝女人。

罂粟:狠毒恶心……么……

科加恩:也罢,这种输家的台词就当我没说过吧。

科加恩:我啊、为了达成目的在国内的复仇准备因为战争的扩大有了波折和阻碍,来到技力之国还失去了珍视的存在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

科加恩:我那可怜的资本已经所剩无几,输了和你之间的赌约大概也不会再坏到哪里去了。

科加恩:你想做什么,罂粟?你的计划是什么?

罂粟:…………

罂粟:在那之前,告诉我你所有的底细、你能做的事情和你的心愿吧。

科加恩:……事到如今我的心愿还有倾听的必要吗?

罂粟:有。

罂粟:至少你面前这个恶毒的女人,还是希望通过某些行为排解一点心中的罪恶感。

罂粟:你原本的目的,我这个原神官未必没办法一起实现……我的同胞呐。

……——……

……——……

科加恩:……做好了。

我的面前站着一个活生生的罂粟。

明明我才是罂粟,第一眼看的时候却仿佛看见了真货。

罂粟:比我想象的更加完美,你的水准不是吹牛呢。

科加恩:这份夸奖我就收下了,不过……

科加恩:你有必要这么做吗?

罂粟:有。

科加恩:在我看来还有更好的方法。

罂粟:不要和脆弱的女人开玩笑,科加恩。

科加恩:脆弱……吗?

他不屑地轻笑了一声。

罂粟:是的,没错……

罂粟:我果然还是害怕亲眼看着他直面我的过去。

罂粟:这才只是第一局而已我就害怕成这样,不是脆弱又是什么呢?

科加恩:……好吧。

科加恩:你是赢家,同时还愿意顺手帮我这个输家一把,我无权拒绝你的决定。

罂粟:啊啊……愿意闭嘴真是谢谢了。

哈……我这是在做什么啊。

真是差劲透了。

这绝对是……最差劲的一天。

……——……

……——……

鲜血凝结之地的新城,城主府。

黄昏的阴暗下,幕僚会议的数人在瑟瑟发抖中念出了不是出自自己本意的语句。

经过合法的程序,旧的血凝领主已经失去了自己的地位。

陌生的新领主与他身边的红发女子旁若无人地交谈着,似乎丝毫不介意口中那惊天的阴谋被人偷听了去。

科加恩:对语言的控制……不愧是只有神官才能掌握的许愿能力。

罂粟:语言功能是大脑功能的重要部分。即使不影响大脑,只是控制声带也能让这些冰融人安排的幕僚会议成员说出有利的话来。

罂粟:从现在开始你就是血凝氏族的领主了。恭喜你啊,科加恩·血凝。

科加恩:呵……如此毫无语气的贺辞我还是第一次听到。

罂粟:铁铸氏族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科加恩:桑葚已经完成了任务,接下来的行动铁铸人恐怕无力插手。

罂粟:那么下一步我只需要在你身边伪装一下、和你一起瞒着冰融领主去煽动冰融军队就行了?

科加恩:嗯,真是顺利得可怕呐……

罂粟:噢,是啊。

科加恩:比起我这边的顺利,你那边如何了?

科加恩:你的第七剧还好吗?

罂粟:……

罂粟:…………

罂粟:第一局姑且算是……赢了?

罂粟:他知道了我的身份和血脉诅咒,看到了“我”的死,停留了几天之后开始往这边移动了。

罂粟:戒指在引导他的方向,等进入冷铁之国境内就知道是不是真的为我而来了。

科加恩:肯定是吧,不然他冲进从未来过的国家是为了什么?

罂粟:啊……也是呢,这道理没错呢。

科加恩:不至于这么茫然吧。在我看来,你已经赢得了赌局。

科加恩:第七剧会接受你的,不如现在就去见面吧。

罂粟:呵……你说什么呢,这不是才刚刚开始么?

罂粟:他还没有切身体会到血凝人真实的丑陋,他也未必会原谅我的欺骗。

科加恩:…………

科加恩:算了,我就姑且承认你是个脆弱的女人。

科加恩:不过你最好小心点,技力之国到冷铁之国路途遥远,对一个复仇者而言一路上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罂粟:你什么意思?

科加恩:虽说不是刻意的,你昨天打盹的时候我听到了你说的梦话。

罂粟:…………

科加恩:第七剧的随行人员增加了吧……而且是个女人。

科加恩:万一是个很会趁虚而入的女人,你的赌局岂不是要被破坏掉了?

罂粟:啧,真想捏碎你的右脑。

科加恩:要是真捏碎了,我这里有个好消息就没法告诉你了。

罂粟:你能有什么消息对我而言是好的?

科加恩:桑葚发现了一名叫做瓦德琳·冷铁的女子目前正在黑铁铸成之地内,年龄和你相仿。她是冷铁国王的外孙女,国王很在意她。

科加恩:我猜如果国王得知他宝贵的外孙女卷入了渡城的战事……我会策划一番设法让国王把寻找她的使命交给我。

科加恩:若是第七剧知道了这事,不可能忽略通过瓦德琳来折腾我的可能性吧,那样你就有机会提前走到第七剧的面前了。

科加恩:近距离地观察他,近距离地让他了解你想让他了解的一面,而且我有能力让你毫无风险地去做这一切。

科加恩:逻辑有一点跳跃,不过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罂粟:……

罂粟:…………

罂粟:………………

罂粟:敢在改变我外观的过程中留下瑕疵的话,我会保证你尝遍这个世界上你最不想尝到的滋味。

科加恩:呵,您的回答也真是跳跃呀……

科加恩:放心吧,倾注了我全部血脉诅咒的冲动得到的成果,不会让你遭受任何损失的。

……——……

……——……

谋划的序章,自私的旅程开始了。

被逼回主城的旅店之后,瓦德琳感觉自己的立场有点进退维谷。

前进,有可能会把自己丢入莫名的纷争中送死。

后退,原定的行程就提前结束了。外公一定会要求自己马上回国,一年一次的放松就此夭折。

有点不爽……但又没什么别的办法。

瓦德琳:唉……

瓦德琳:冰融人……血凝人……

瓦德琳:简直是脑抽了!

??:哎,瓦德琳小姐这么生气,看来是真的被冒犯到了呢。

侧过身子看去,瓦德琳的身边不知何时站着一位独行的男人。

御寒的大衣让他整个人的身形都大了一圈,不过还是能分辨出他并非什么强壮之人。

他的头发和斜顶着的小帽已经微微打湿,动作也仿佛因气候而僵直住了。

不过他依然面带微笑,好像那才是他用来抵御低温的真正武器。

瓦德琳:……?

科加恩:是我,科加恩,鲜血凝结之地的新领主。

科加恩:遵照命令,我来找你了。

科加恩:——准确地说是、遵照“您的”命令,我来找你了。

瓦德琳的表情沉了下来,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真正地瓦德琳并不在这里,几天前我已经成功地取而代之。

考虑到各种路人也有和第七剧接触的可能,所以哪怕明知他还没有抵达此地,我也最好提前开始扮演瓦德琳的角色。

演戏还真是累人的活儿呢,我多少有点担心自己有没有当好一个演员的天赋。

罂粟:明明绑架瓦德琳是你的计划,怎么变成我的命令了?

科加恩:没有您的首肯,我哪敢随便做出这种举动。

科加恩:其他部分我都安排好了,现在只需要和你一起在这座城市里安心等待,等到第七剧的队伍出现即可。

科加恩:第七剧的随行人员在渡城议和时都已经认识我,只要看见我,我就能让他们间接地和你建立起联系。

罂粟:噢…………

科加恩:怎么,又开始不安了么、脆弱的女人?

罂粟:不是不安,是心烦。

科加恩:不安和心烦的区别是?

罂粟:…………

罂粟:第七剧去了一次炎山,他身边那个小姑娘好像在他的身边安稳下来了。

罂粟:我隐约能感受到,第七剧某种程度上被那女人改变了。

科加恩:原来是吃醋啊。你这记号的能力简直就是在第七剧身上放了只眼睛,以后可有够他受的。

罂粟:呵呵,有没有“以后”还不知道呢……

科加恩:会有的,不会没有的。

科加恩:连我那荒诞的愿望都能看到属于自己的终章了,你那点小小的自私算什么呢?

科加恩:我就直说——他已经是脱离于生死之外的存在,怎么会和凡夫俗子一样在乎自己女人危险的一面?

罂粟:——闭嘴,科加恩。

罂粟:你没有见识他心语的能力,才会说出这种无知的话。

罂粟:和他相处的时间里,我已经阅遍了他自开口说话以来所有使用过的言语。

科加恩:真的假的……这爱真是沉重啊……

罂粟:某些根深蒂固的想法……不存在于我们这个世界的观念……早已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

罂粟:作为一个人,他肯定会有无论如何都要说“不”的时候。

罂粟:第七剧不是凡夫俗子,但我很平凡。

罂粟:我没有勇气和力量去同他心里的“不”硬碰硬……

罂粟:我能做的,只有把最坏的选择混在答案里面,让他亲自来选择。

罂粟:我、罂粟·血凝、也想真正地拥有他呀,而不只是以一个“好像有点令人沉醉的女性”的身份去拥有他。

科加恩:…………

科加恩:没有爱过女人也没有被女人爱过的我又说了多余的话呢……

科加恩:……对了,这东西给你。

罂粟:这是什么?毫无美感的物件。

科加恩:外表上看是手上的把玩之物,但真正的功能是和我进行远程通信的工具。

科加恩:我把里面信号发送部分的构造做成类似人体语言器官系统的样式,你不用说话只用许愿能力就能使用。

科加恩:等我们下次见面的时候应该就是最后一次见面了,所以这东西还是有必要的吧?

罂粟:大概……吧。

科加恩:等第七剧最终来见我之前,记得把它送给他。

科加恩:里面还装有定位的机关,我能提前推断他抵达的时间,做好终幕舞台的准备。

科加恩:多余的时间我也想多和血凝的平民们待在一起,这点要求不过分吧,罂粟·血凝小姐?

罂粟:啊……没问题,科加恩·血凝。

科加恩:——桑葚迎接渡城使团的队伍已经出发……就快要开始了。

罂粟:嗯……

罂粟:…………

罂粟:西维神……司掌命运的大神官……我……

罂粟:请赐予我足够的幸运。

……——……

……——……

只有亲身体验并接受了最无法接受的我,我才能真正地属于他。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比以前任何一个时期的我都憎恨自己身上流淌着的血脉诅咒。

或许一时的隐瞒能带来十足的快乐,甚至有可能把心中那小小的结缔带进坟墓之中。

但是,血凝的血脉诅咒却总想伸出它残酷的双手,把那肉眼难辨的缝隙撕裂成万丈深渊。

我一直在害怕。

总有一天第七剧会无意间坠入其中,而我也只能带着空洞的悔恨迎接死亡。

我无法拥有第七剧,第七剧也无法拥有我。

如果没有它,我早就能肆无忌惮地把第七剧据为己有,而不是在这里搞什么欲擒故纵的伎俩,同时折磨我们两人的内心。

人生被破坏,心愿被封锁,连短促的呼吸都要放手一搏。

我太自私了。

我或许已经成为了第七剧的仇人,最后还不得不单方面地等待着他的审判。

现在……这一刻到了。

第七剧亲眼见识了血凝人普遍的丑陋,亲身体会了作为血凝人代表的科加恩的手段和阴谋。

在那之后,我居然还要亲手在他的心里,追加上最为伤人的倾诉。

看着面前最喜欢的少年的脸,我用最安静的坦白小心地铺开选择的纸牌。

无数的选择中,只有一张指向胜利的终点。

言毕,第七剧的形象在我的双眼中留下了一片扑朔迷离。

我无从得知……他会作何感想。

……输了吗?

我闭上眼睛,静候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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