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加恩的身形忽然破碎了起来。

伴随着一片轻微的金属崩裂声,腋下衣物的形状呈现出坍塌的规则几何边缘。如果我没猜错那一定是身体上的网格剥落留下的碎片。

果然,他敞开了衣物,自称会切碎身体的外部装置掉在地上噼啪作响。

呵呵,他不是给自己留好了后路嘛,所谓的让我弄破他的身体是个陷阱也说不定。

我对这些小事的想法很快烟消云散了。科加恩的双眼吸引了我的注意。

他的左眼色泽依旧,右眼却是浴血般的通红。

红眼不是血之狂乱的必然标志,但我感受到了血之狂乱的气息,心中忽然产生了一股说不出的违和感。

第七剧:(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的样子……)

第七剧:(……呵,还在意那些干什么呢?尽管放手去做就行了,第七剧。)

我伸出绷劲肌肉的右手,腕口裂开了一道肉红色的缝隙。

抚摸的触感在掌心中摩挲起来,先是锐利无比的刀剑,继而是一侧光滑、另一侧如锯齿般起伏的刀身。

手指滑过剑格,稳稳地握在剑柄上。

我不会什么剑术,使用这种武器也不过是比常人更有力一点的挥砍罢了。

但是,我一定要用我身为人型的躯体在科加恩的身上留下连死亡都无法抹消的痛苦。

我……忽然回想起了刚刚失去罂粟之后的那几天。

疼痛,无力,求死不能的挣扎。

花上几个小时的时间去摆脱狂躁的束缚,向西维消费自己的许愿点数,乞求罂粟的复活。

罂粟没有死,我的愿望无论是直接作用还是间接关系都无法成立,意味着那些许愿点全部白白还给了西维。

我的生活被改变了,心也被改变了。

北上的复仇之旅十分崎岖,弯路重重,甚至还间接地给科加恩带去了好处。

失落的悔恨,被玩弄的愤怒,还有对此时此刻罂粟的未知的担忧……每一个创伤的冲击,都必须鲜活地印刻在科加恩的身上!

眼前的科加恩前脚抬起,后脚如弓弦一般让身体化作离弦之箭直射我的胸膛。

科加恩:第——七——剧!

战斗中的怒吼是愚蠢的行为,它会打乱你的呼吸,影响你的动作。但是这一条实战铁则对血之狂乱的血凝人似乎并不适用。

他的速度超乎我见过的任何一个敌人,挥舞的手臂也做好了落下重拳的最后准备,暴虐之姿令人生畏。

然而我并不害怕。此时的我不是什么人,只是一个复仇的存在。

我要用我的实际行动,让科加恩除了哀嚎以外什么也叫不出来!

迎着科加恩冲锋的气势,我抬起握剑的右手,使出能轻易将人切成两半的猛劲就是一刀竖劈。

力量层面的伪装解除——百分之十!

——当!!

宛如两台粗重的坦克全速撞在一起,红色的火花与黑色的液体四散飞溅。

……红色的,火花?黑色的液体?

——嗒!一滴墨色闯入了我的右眼,夺取了那里的视野。

我有些惊讶,因为剩下的左眼捕捉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科加恩的小腿没入了地板中,左臂还有一厘米便能够到我的下巴,但在那之前我的剑深深嵌入了他左臂的外手肘,阻止了他的行动。

这……不可能。

百分之十的力量解禁,居然连科加恩一条手臂都砍不下来??

被砍入一半的手肘似乎失去了控制前臂的能力,黑色的液体从伤口溢出,顺着剑身一路流到我的手指上。

第七剧:那是……什么?

科加恩:哼哼哼哼……那是我的发明,我称之为“液压液”。

熟悉的名词,但是出现在这个世界、尤其是科加恩的身上,太过异常了。

科加恩:左前臂就送给你了,顺便还有一记右拳。

嘭——出神的一瞬间,腹部重重地吃下一记右勾拳。由于没有解禁体重的伪装,我的身体立刻凌空飞了出去。

落地之前,我的脑海中忽然回想起了萨维尔·卡文曾经告诉我的科加恩闯入莱特达克王宫的场景。

科加恩的双脚被切断了,但身体却弹射了起来,逃出了王宫之外。

啊啊,原来如此,他的四肢已经整个都……

后背刚刚撞上墙壁,科加恩那张张狂而又令人生厌的脸已然抵在我面前。

在那只通红的右眼中,我仿佛听见了科加恩烦人的挑战声。

科加恩:到底要做些什么才算是对你侮辱死者的回敬呢?

死者……你这么喜欢他的话,趁早去陪他不是更好的选择吗?从一开始就去,多好……

第七剧:到底要做些什么才算是对你侮辱生者的回敬呢?

反抗之心已经重燃,撩拨这股火苗才是我想要细细品味的部分。

嘎嘎嘎嘎嘎——一连串惊悚的嘎吱声划破了我肩膀和侧肋的衣物,十余条蟒蛇般的手臂像藤蔓一样飞速蔓延出去,直奔科加恩的四肢。

在人类臆造的类人形象中,类似千手观音那样的“多臂者”并非什么特别稀奇的题材。

经过少许的练习,这种类人的伪装控制起来比想象中要容易得多。

意识突破了躯体的牢笼,带着“抓住他”的执念恶毒地撕咬了上去。

战斗的形势瞬间反转。

掌,前臂与小腿,上臂与大腿,只要有关节隔开的段落,都有一只手紧紧地攥握住,把科加恩死死地摁在地上。

科加恩:啊啊嗷嗷————

就像一只暴怒的河马一样,科加恩张开血红色的大口试图用仅剩的能动的头部摆脱这种束缚。

我冷冷地踩在他的胸口上,收起普雷曼送我的剑,伸出本我的左手一把扼住科加恩的喉咙。

第七剧:叫啊……再继续叫啊——

科加恩:呃唔唔唔咕——

他真的在叫。白色的唾沫从嘴角溢出,但科加恩的意识还十分清晰。

第七剧:钥匙,我先拿走了。

仅仅破开胃部并不足以在短时间内夺走人的性命,那不过只是痛苦折磨的开始。

……我原本是这么想的,但右手指尖破开科加恩胸膛的时候却不禁又一次愣住了。

黑色的“血液”流了出来,精密的“机械”在模仿生物的方式运作着。

金属般的骨骼,海绵般的肌肉,塑料般的血管,还有宛如真实一般的内脏。

这不是一个人原本的躯体,完完全全是重新又人工重塑起来的。

第七剧:你该不会……

科加恩:——尾随冰融人目睹他们的暴行时我可没少吃苦头噢,所以这些素材的强度全部都是我能制造的极限水平。

这不是声带发出的人声,而是类似扩音器一样的音质。

噗噗噗噗——喷气般的声音在科加恩的肩膀和大腿根部爆射开来,一股反推力让科加恩的躯体腾空而起,从我面前的地板脱离出去。

一片白烟阻碍了我的视野。明白发生了什么之后我连忙扔掉科加恩的四肢,用多出的手将烟气挥散,本我的手也伸进右眼擦掉黑色的液压液。

科加恩他……又一次站立了起来,矗立在靠墙的溯笼跟前。

铁色的四肢宛如机器人那般简陋,丝毫没有之前那样如生物般生动。即便如此,他的身形依旧完整。

第七剧:从躯体里伸出来的四肢……同心圆的套筒么?那么可能还不止一套……

第七剧:刚才那种说话的声音说明……科加恩,你这个人该不会只剩下大脑了吧?

科加恩:你的洞察力真是不错,假如没有恩怨缠身,我说不定会想收你做助手吧。

科加恩:可惜……你只猜对了一半。

第七剧:我才不管你另外一半还保留下了什么,我现在想要的……只有你的脖子!!

将多余的手臂收回体内只留下额外的一条,那条额外的手臂探向之前扔在墙边被锁死的桑葚,轻巧地把他举到半空中。

桑葚:呃…………

科加恩:……你想做什么?

第七剧:不是刚刚才说了么……脖子。

长长的手臂微微后仰,做出了蓄力抛射的准备动作,与此同时我的心中也开始解放另一股力量。

质量层面的伪装解除——百分之十。

质量和力量的解放程度同步的话,身体协调性的差异完全在我的可控范围以内。

咔——礼拜厅的地板承受不住我的重量产生了粗大的裂缝,多出的手臂同时绷紧了肌肉神经。

对地面的破坏能够影响科加恩的行动,提高我的成功率。

第七剧:这一下不会很轻,你……要不要接住呢?

投出桑葚的瞬间,随着一声爆响地板凹陷成了助跑器的形状,我的身体以超过百米冲刺的速度飞奔了出去。

桑葚的身躯挡住了科加恩的头部,我看不见科加恩的表情。

时间仿佛变慢了一般,科加恩会做出怎样的决断呢?

毫无作为地躲开,任凭桑葚的脊椎以如此粗暴的速度和力度摔断在他身后的溯笼表面,还是以身体作为缓冲,试图保住桑葚的性命呢?

就算保下桑葚一时,谁又能保证事后他不会惨遭我的杀手?

我侮辱了科加恩兄弟的遗体残骸,而科加恩想要施加的痛苦还没有施加到我的身上。

他对自己的兄弟满怀家人之爱,血凝人的本性必然会让他不惜利用一切来满足血脉诅咒的渴望。

瓦德琳反复提及过的那一点是对的。科加恩一定会躲开。

我全神贯注地凝视着他的身形,准备追上他的脚步。

但是……

——嘭!!

两具身体重重地重叠在一起,迸发出肉体与金属的碰撞声。

科加恩一个人的后背磕在溯笼上,跟进的爆音回荡出刺耳的嗡鸣。

桑葚:咳啊——!

桑葚猛咳一口,不过那完全不是重伤的表现。

他顺着科加恩的身形慢慢地滑落在地,扭过头伴着沉重的呼吸呼唤着。

桑葚:主人……主人…………

桑葚:呃呜………………

第七剧:…………

结局与剧本不同,但我不会错过眼中的关键。

我高高地扬起双手,掌心上满是黑色的液压油……还有科加恩双眼突出的头颅。

第七剧:啧……

第七剧:结果……还是便宜你了。

第七剧:就看在你最后的选择的份儿上……就这样吧。

把手伸进科加恩的口中,触摸到类似扬声器的圆形物体,然后轻松地掰掉他的下巴。

没有了能量的供给,空留下的大脑也只能呆呆地等待着死亡降临罢了。

我那漫长的复仇……结束了。

第七剧:……

第七剧:…………

毫无实感。

无论是原本的血债变成了不可宽恕的欺瞒,还是复仇的达成本身。

我就像一个站在赛后无人球场的篮球运动员一样,把科加恩的脑袋对准我刚才起跑处凹陷的坑投了过去。

进了。

哈哈……无聊的笑点。

已经没有一丁点儿滞留的价值了。

蹲下身去,右手麻木地伸进科加恩躯体的“胃”中,拿到了溯笼的启动开关。

罂粟……就在溯笼里面吧?

不知是不是因为复仇结束的空洞,我现在完全产生不了激动的情绪。

她还好吗?科加恩对她做了些什么呢?如果只是像我拘禁瓦德琳那样的话就太好了。

她看到这片景象会不会感到惊讶呢?我们会不会静静地拥抱在一起,一言不发地确认对方的存在呢?

有好多的话想多,可我的脑海却一片空白……除了按下溯笼开关的想法。

扑哧——溯笼发出了运作的声音。

半球形的密闭笼子开始逆时针旋转,上面描绘的柜门形状的图案果然只是装饰而已。

溯笼的右侧开始出现一丝缝隙,一双忽然移动了一下的双脚仿佛被溯笼的开启惊到了。

真的在里面。

噗通、噗通——激动的心情终于来到了我的心中,我开始紧张起来。

我看到了衣着朴素的下装,那腿型无疑是一位女性……

手臂似乎搭着双眼,好像被外面的光线刺到了的感觉……

黑色的长发在手臂旁轻轻地抖动着,和我记忆中罂粟的发长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她会是……老样子吗?

第七剧:……

第七剧:…………

黑色的……长发?

??:唔……

手指试着从眼前移开了一点点,眯成一条缝的眼睛好像还在抵抗着光线的刺目感。

眼睛慢慢地睁开了一点,目光的聚焦点似乎终于落在了我的脸上。

??:那个……

??:你是来救我的吗?谢谢你……

第七剧:………………

黑色的长发,眯眯眼,那副模样不可能还会是其他人。

第七剧:……瓦德琳?

瓦德琳:嗯……我是瓦德琳。

终于适应了光亮,她自然地睁开了双眼……

她睁开了双眼。

……她睁开了双眼!?!?

第七剧:不……

第七剧:你不是瓦德琳……你是谁?

瓦德琳:……诶?

面前的女子一脸困惑地看着我,谨慎而又摸不着头脑的模样。

瓦德琳:我是瓦德琳呀,瓦德琳·冷铁·法迪拉。

瓦德琳:总之谢谢你救了我,那个……

她张望了一下四周略显凄惨的场景,神情又染上了些许紧张感。

瓦德琳:那个,可以请问一下您的名字吗?之后请允许我再专程向您道谢。

第七剧:………………

你……果然不是瓦德琳。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罂粟呢……罂粟在哪里??

科加恩到底把罂粟藏在哪里了???

科加恩:不用怀疑,她就是瓦德琳。

第七剧:——!?!?!?

瓦德琳:呀————那是什么!?!?

我猛地回过头去,看见了难以置信的一幕。

科加恩……又站了起来。

他的左边大脑破碎开来……不对,准确地说应该是伸展了开来。

一根极其简陋的支架竖起了他的右半脑,恢复了正常颜色的右眼用和我平视的目光注视着我。

“科加恩:可惜……你只对了一半。”

刚才所的一半,是这个意思吗……

科加恩:已经够了,第七剧,现在我们来揭晓一下……虽然与我无关……只属于另一个血凝人的终幕吧。

科加恩的左半面颊完全崩裂开来,里面赫然露出一瓶红色的药剂。

嘣——极其简陋的弹射装置,将那瓶药剂向他的身后弹射了出去。

药瓶在抛物线的轨迹上翻转着,直奔礼拜厅大门附近的墙壁而去。

嗒。

一只手接住了那瓶药剂。

黑色的长发,眯眯眼,无法准确捕捉情绪的凝重的面孔。

……瓦德琳。

为什么……会有两个瓦德琳?

没有疑惑的时间,接过药瓶的瓦德琳打开瓶盖,仰头喝掉了所有红色的液体。

我仿佛能看见那抹红色从口中一路流淌到胃中的景象,然后向身体的四周扩散。

红色染上了发根,一路窜到发梢。

脸部的轮廓产生了轻微的扭曲,似乎有一种轻微麻醉般的痛苦感。

那变化过程并不漫长,但对我来说却犹如世纪与千年。

最后……“瓦德琳”睁开了眼睛。

熟悉的面孔,浅笑的嘴角,还有紧紧皱起的眉头上死咬不放的决绝与破釜沉舟。

那一瞬间,我的大脑感受到了岩浆般的炽热。

第七剧:…………

第七剧:罂……粟?

??:…………

罂粟: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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