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和做往往是两回事,这一点李白自己也知道。虽然觉得,夏琳肯定不希望有别人介入她们母女之间的恩怨,自己最好能够给她一些空间,但事到临头,哪怕知道自己未必帮得了什么,却又哪里能够放下不管?

当天晚上。他们连夜赶往彭锯山。

虽是深夜,从山外看去,彭锯山三座山峰俱是灯火通明。虽然只是夜下,一眼看去,却俱是高阁玉楼。富丽堂皇。尤其是主峰,长城一般彼此相连的楼阁如蛇一般,绕着山峰蜿蜒而上,每隔一段,便燃着千年不灭的龙须烛。

龙须烛乃始皇帝剿灭龙族时,熬龙油而制,便是公侯之家,也未必用得起,而在彭锯山上,却像不要钱般。到处都是。

夏云衣恨声道:“绝冀洲上,大部分城镇都是残破不堪,这里却这么富丽,也不知榨干了多少老百姓的鲜血和汗水,供给他们这些人挥霍。”

李白心想。身为凝云城郡公主的她,好像也没有多少资格说这话。

蕾娜道:“扶桑教已控制了绝冀洲上的众多土地,这些土地不管从名义还是从实质上,都归扶桑教所有,土地上的农民等同于农奴,收成尽数上交。再由上层赏下口粮,扶桑教之富,可想而知。”

李白忖道:“果然是跟上一世里,建国前的藏地佛教一般。”

主峰顶上,燃烧着炽烈的火焰,火光冲霄,在黑夜中幻灭不定。那里是扶桑教立教之处,而“扶桑”的本意乃是“东方日出之处”,夜间燃起象征烈日的熊熊篝火,自是不足为奇。

他们守在这里,直到天色开始渐渐发亮,然后便看到一排排的豪华队伍从山中出来。

五月乃是毒月,五日亦是恶日,自先秦以前,五月初五便被认为是不祥之日,传说中在这一日里,五毒尽出,祸害天下。

而扶桑教亦将这一日定作扶桑教主“代天巡查”之日,扶桑教主率众出山,但有亵渎扶桑大帝、违背扶桑教义的,便加以惩处。一日之间,想要巡遍扶桑教治下的所有城镇,自然是不可能的,所以这本身只是一个仪式和习俗,就跟三月初三的“会男女”一般。

其中一座仿佛楼阁一般的圆形大轿,涂得金碧辉煌,散出宝光万丈。

李白想着,轿中所坐,只怕就是八大洲上,七位大宗师之一的“东圣”尤幽虚。这般想的时侯,体内因四魂八魄而来的强大感知力,让他突然生出危机感,立时按住狐女和小姨子的脑袋,一同埋了下去,不敢再看。

远处的队伍游行而去,直至去得远了,李白方才舒了口气。小姨子却是狠狠的瞪他一眼:“做什么?”她的脑袋被他按得发疼。

蕾娜道:“我听说,到了大宗师那一境界,就算有人在数里开外随意扫他一眼,他都能生出感应,不知是真是假。”

李白道:“我也不知是真是假,只知道刚才我们要是多看两眼,现在就完蛋了。”

夏云衣嘀咕:“谁知道是不是你故弄玄虚?”

李白道:“我们还是先换个地方,安全第一,安全第一。”

三人往另一边潜去,李白却又顿了一顿,忽道:“先藏起来再说。”

他们赶紧藏了起来,蕾娜又施加了一些狐族幻术。只一会儿,风声骤起,数个人影掠到他们适才所伏之处,来回搜索了一阵。

其中一人道:“师祖说适才有人潜伏于此,窥视队伍,不知有何目的,为何却不见人影?”

另一人道:“师祖之言,必定不会有错,大约是已逃到其它地方去了。”

几人搜了一阵,未能找到,方才离去。等他们一走,李白、蕾娜、夏云衣方才跳了出来,夏云衣惊魂未定:“好险好险。想不到我们只是藏在这里,看了几下,什么事都没做,那教主都能知道,幸好他没有亲自过来。”

蕾娜道:“他堂堂一个大宗师,扶桑教之教主,自然不会为了几个窥探的小毛贼。亲自动手,这点小事都要劳动他,他岂非忙都忙不过来?”

李白亦是暗自忖道:“想不到修为到达那般境界。竟真有这等本事,几里外的距离,有人窥视一下。都瞒不过他。”

他们自是不敢多留,绕了一大圈,藏到别处去了。

*

天色已是大亮,端午之日,炎气腾腾。

原本就是夏中,端午又是毒月毒日,最热之时。绝冀洲被戾气所附,炎热更甚于和洲。

夏云衣与姐夫、狐女潜藏于林间,只觉背上尽是汗水,不由后悔自己穿得太多。其实她穿得也不算太多。只不过是中规中矩罢了,但她本是千金小姐,虽然正在行走江湖,却也还是娇气了些。

蕾娜却好得多,轻薄蝉兜。对襟半臂,一般女子都是将半臂披在外衣上,她却是将半臂当作外衣穿,露出半截玉臂,部分胸脯,看着有些不正不经。至少不会热着。

其实,在没有儒家礼教束缚的这个世界,蕾娜这般轻薄装束实是算不了什么,若是拿到李白上一世那女孩子常穿小裤裤、超短裙的世界里,简直可以说是保守,只是夏云衣原本就是公侯之女,虽然性子活泼,像蕾娜这般穿出来,总会觉得怪怪的。

夏云衣道:“我们难道就一直躲在这里?”

李白无奈道:“那还能做些什么?就算尤幽虚带着他的那些弟子离开了三尸山,但山中仍有许多扶桑教徒驻守,我们现在连夏琳在哪里都还不知道,难道就这样杀上山中?”

夏云衣想想也是,这样等着,似乎不是办法,但不这样等着,似乎也没别的办法。只是想了想,她道:“你们说,那女刺客会否也是扶桑教的人?要是这样的话,她让姐姐上山……”

蕾娜道:“我看不是,扶桑十二魔里,好像没有女的。”

李白道:“这几日我也研究了一下扶桑教义,按扶桑经的说法,阳为天,阴为地,扶桑大帝乃金乌之父,阳天之尊。扶桑教义又认为,男为阳,女为阴,男人就像是太阳,女人则像月亮一般,不过是太阳的影子,地位低下。正是因此,尤幽虚所收十二弟子中,没有一个是女的,而彭锯山主峰最高处的祭坛,也禁止女子登山。”

夏云衣嘀咕:“什么破教?”

蕾娜道:“就是就是。”

二女难得的意见一致。

李白道:“当日那女刺客只让夏琳于今日登上彭锯山,却未说清是三峰里的那一峰,虽未说清,但彭锯山的三峰,一大二小,一主二从,夏琳自然会前往主峰,到了主峰,则多半会登上峰顶。而主峰峰顶却是扶桑教祭坛之所在,那女刺客要真是扶桑教的人,绝不可能让一女子登上祭坛。”

夏云衣道:“但她要不是扶桑教的人,为什么要和姐姐约战在这种地方?”她百思不得其解。

李白与蕾娜却早已猜到其中原由……多半是因为,彭锯山里藏着一座始皇地宫。

他们继续在这藏着,只是,由于不知道夏萦尘会于何时、哪个方向登上彭锯山,自也难以将她守着。李白本是想着,夏琳若要上山,多半会和山中的扶桑教徒生出冲突,但是时间一点一滴的度过,山中却是毫无动静,慢慢的,连他也变得不耐烦起来。

日头移上中天,正是午时。

五月五日,端午之日,重午之日。

午时,又是炎气最盛之时。

李白方自想着,若是实在不行,不如设法先行上山。正要向二女提议,却听蕾娜一声惊呼:“那是什么?”

彭锯山的主峰,突然开始震动,这大地震般的征兆,令得山中教徒纷纷逃出。蓦地,山顶崩裂开来,紧接着接连发出道道光环,这些光环以崩裂的峰头为中心,波涛向外扩散,它们是那般的刺眼,就好像天上的金乌爆裂了一般。

逃到山外的一众教徒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面面相觑。偏偏教主又不在山中,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

却又有一道剑光突然窜出,在那耀眼的光波中,纵向山顶。

“姐姐?”夏云衣惊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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