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里的宫人来来往往，总算给高墙围困的空间添了一丝生机。
小到一砖一瓦，大到身份地位，皇宫里的一切都是规整的。
在这些面目严肃的宫人当中，衣着随性、神情轻松的柳凤鸣反而有些格格不入。
慕容夕月在前面带路，她的步伐比平时慢了许多。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她走在前面，他跟在她身后，她从来不会回头看他。
可是今天她像是有意等他，不再只顾着自己的目标。
他觉得她好像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但他说不清具体是哪里变了。
因为，从小到大他们从来没有分离过这么长时间。
以往慕容夕月一跟他单独待在一起，那张小嘴就会叭叭的说一些惹人不开心的话语。
今天她却格外安静，没有说挖苦他的话，也没有喋喋不休说东说西。
穿过一座又一座宫殿，行至挂有“朝天殿”牌匾的华丽宫殿门前，慕容夕月突兀的停下了脚步。
“我说你，真的决定入宫了吗？”
她转过头看向他，脸色是他少见的严肃和担心。
“嗯，已经决定了。”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看着他惊讶地脸色她悔上加悔。
她没事关心他做什么！
“咳咳……你要是不想说就算……”
“此事与你无关，不要再问了。”
柳凤鸣不想把无关的人扯进局里，自然用最冷淡的态度打断了她多余的好奇心。
只是他不太理解，她为何要露出黯然神伤的表情。
“前面就是朝天殿，陛下经常会在那里工作。你也不是第一次来皇宫了，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最好清醒点。”
慕容夕月说完就走了，撇下的嘴角显然心情不佳。
看着慕容夕月离去的背影，柳凤鸣忽然想到了“长大”二字。
每年生辰长辈们总会对小孩子们说，要快快长大，快快懂事。
他一直带有仙界的记忆，自然和一般的人类小孩的成长心境不同，他对于“长大”二字体验不深。
比起人类心灵上的长大，他觉得植物的成长对他来说更易理解。
小时候他觉得，慕容夕月不过是娇生惯养长大的任性千金。
因此即便她总是给他添堵，他也不想跟她置气。
反正，他跟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计较什么。
他以前对她的付出，比起世间常说的男女之情，倒不如说是他成熟对她幼稚的包容。
如今他们暂时分道扬镳，以后彼此之间的关系是否会有所改变？
或者说，这些都是人类的“长大”？
这些人情交际上的事情，对于他来说亦是另一种劫难。
朝天殿。
安神香的味道终日弥漫在宫殿的每一个角落，就连这里的物品都要染上这种略带药香的味道了。
下了早朝，珠玑马不停蹄地回到朝天宫处理堆积如山的政事。
日复一日，每日如此。
蓝芝韵从小吏手中取过厚厚的奏折。
吩咐下人退出宫殿之后，蓝芝韵找个了还算有空余位置的桌角，将奏折整整齐齐地放好。
“珠儿，工作是做不完的，不如休息休息吧。”
“无妨，批完这些就该用午膳了。”
“那你可不准偷偷抽了午睡的时间工作啊？”
“好。”
其他人听到这段对话估计得吓个半死。
如今谁还敢用这个鲜为人知的乳名来称呼当今圣上。
有资格如此不守章法的，全天底下只有两个人。
一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忠实伙伴，圣上的心腹蓝芝韵，当朝蓝宰相；
二是……名谓已在宫里成为禁忌的，“冷宫的那位”。
帝位之旁不需要那么多陪伴。
距离太近有时会成为威胁，有时会成为软肋。
孤家寡人是自嘲，亦是无可奈何的自保。
蓝芝韵搬了张椅子坐在珠玑身旁，看着她手下刷刷的批复奏折，开口问道：
“珠儿啊，你真的打算让璇玑重回皇女之位吗？”
果不其然，听到女儿的名字，珠玑的动作顿了一下。
“我记得她刚出生的时候，你还考虑要不要把她掐死在襁褓里。她成长的这些年里你也不止一次动过杀心，为何如今……”
“有新的变数罢了。”
“你说的变数是不是那位柳公子？竟然特意让我担任考核官，他真的是我们破局的关键？”
珠玑叹了口气，“我又不是钦天监那些神神叨叨的老头，你想要我怎么回答你。”
“你真的相信他是仙家？那次担任翻译的上官小姐为人靠谱，我不担心她会包藏私心，你不怕是那位柳公子耍了普通人看不穿的障眼法？”
“不确定。不过璇玑的龙血相比以往安分了许多，这是事实。”
“把赌注放在不确定性上，这可不是你形式的风格啊。从小到大你不是只会做有十足把握的事情吗？”
面对相处了几十年的老友的调侃，珠玑倒是毫不生气。
“看来我给你安排的工作还不够多，不如把过段时间的例行国宴交给你处理？”
一听到顶头上司要施压了，蓝芝韵赶紧收起了一脸的调笑，变得正人君子起来了。
“陛下可别折腾我了，光是宰相的事情就多到让我头疼，你还给我安排我最不喜欢的工作，小心我辞官归乡啊。”
“行了，别在这假惺惺的，那些事情我早就安排给礼部尚书了。你都是年过半百的人了，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耍宝。”
蓝芝韵嘴角微扬，眼角的皱纹随着笑容变深了一些。
“我看你才是那个从来没有变过的人，从小到大心里只装了阳麟。”
“是啊，我不过是一介凡人，心里只装得下这方土地和百姓了。”
珠玑抬头望向沙盘制作的阳麟缩略地图，略显浑浊疲惫的双眼闪着光亮。
不必多言，蓝芝韵知道这位老友的心思。
“这话说的，倒是跟你还是小姑娘的时候一模一样。”
难得的叙旧时间被一阵敲门声打断。
三长两短的敲门节奏，这是预先定下的暗号。
人已经带到了。
“进来。”
门外的护卫为来者推开门扉，等人踏进宫殿，护卫们又把大门紧紧关上了。
来者正是柳凤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