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来了?”

没什么人的小路,红色的霞光被黑夜吞掉,沿途的路灯一盏接一盏亮,一路往视野的尽头蔓延,两人的影子在身后拖长,一高一矮。

“说了啊,下班碰巧路过,你又不是没去过我家。”

“嗯。”

池离点点头,没吭声了。

“看来你还蛮受欢迎的。”

温槿歪了歪脑袋,看到他的鼻梁挺直,侧脸轮廓柔和,耳朵也好看,细而薄,有些尖,和颈子一般白,像是幼嫩的豆芽苗,耳垂微晃,是那种柔软的、令人渴望犯罪的勾引。

她在想少年坚韧向上的倔强下藏着一份柔软,不知道会让谁得到,让谁占有。

如果那个人是她,她想自己一定会忍不住贪婪地独占,本上来就是恶劣的根子,骨子里都是坏的,做出这事儿也没什么稀奇,她早习惯往暗处走。

所以…她能把持得住吗?

“学校的同学,居然是店长的侄女,挺巧的。”

“是嘛,确实挺巧。”

她柔声附和他,不知不觉路走到半段,要分开走了。

“喝东西吗?我记得你喜欢甜食。”

池离捂了捂手里的奶茶,余温残存,他没胃口,扔了又可惜。

“你呢?”

“我不喜欢甜的。”

“不喜欢干嘛不拒绝?很享受这样?”

池离看向女人,对方回望他,眼底清澈,没别的意思。甚至有几分随意地轻漫,比他大几岁,就总是一副逗他玩的态度。

他深呼吸一口气,认真地说:“她太热情了。”

“哦,原来还是以前的那些臭毛病,你爹妈把你教的真好。”

温槿露出深有意味的笑,她突然贴近她一点,两人手碰上了,她的手冷的像是块不化的冰,扑在他颈子上的吐息却是热的,“在这种地方,当个滥好人可是自讨苦吃,你自己想清楚,当是我的忠告。”

池离咳了声,往靠近马路左侧退一步,大货车呼啸而过的轰鸣在耳边响。他下意识摸了摸脖颈,有种那块颈肉就这样被烫到的错觉。

他扯到另一个话题上,“你呢,你母亲的病有没有好转?”

“当初是我乐观了,手术效果不理想。有些病是好不了的,就是要折磨人到死。现在只能硬拖着,钱越花越多,我把老家的房子卖了,现在勉强撑住。”

大学快毕业的时候温槿的母亲因病晕倒,诊断出来的病要花很多钱,这几乎把一个刚要毕业希望挣钱回报母亲的女孩逼死,要不是因为这个两个人那时候恐怕也不会认识。

“治不好,为什么还要…”

池离说着说着突然收声了,这话太过于接近现实的残酷。明知道没希望,努力要白费,那一开始就不要犯傻,这道理简单到极点,小孩子都懂。

温槿笑了一声,听出他话里未尽的意思。

“她是我仅有的亲人了,能活一天是一天。”

她的唇上涂着艳丽的口红,几缕头发丝在嘴边趴着,她的声音发轻,几乎要消失在风里,“生活很难把一个人逼到走投无路,实在不行放弃一些东西,死不了。”

她果然还是比他成熟。

池离在心里坦然承认这一点,她比他的苦是不一样的,那种把希望掰碎,又一点点粘合缝隙令人产生可以愈合的错觉,再亲眼看着一阵风残忍地把它吹散,任谁也接受不了。

他到现在也忘不了那时候温槿拿着给他做私教挣来的钱走向医院,回过头笑着和他说:池离,我妈有救了。

那时候的温槿…还是有颜色的。

“晚上吃饭没?”

“没…”

他摇摇头,冷风吹得他眼角泛涩,有点饥寒交迫的狼狈。

“啊,早知道就在你那儿买点了。”,温槿看着有些烦恼地叹口气,手牵住他半边袖子,“走,去买点菜,晚上煮火锅吃。”

……

他们买好了菜,刚出超市的门,温槿来了电话。

她看了眼屏幕,光在眼睛里暗了,把菜塞到池离手里,说道:“我接个电话。”

池离只顾上说了声好,就看见她走远了,站在一根电线杆子后面。

超市的灯光在他后面,外面黑漆漆一片,橙色的灯光偶尔扫过,他清晰地看清屏幕微薄的光亮下她半边苍白的脸。

“小哥哥,这边这边。”

手边的巷子里突然出来个女人,池离对那个巷子有点印象。

他记得一处细节,这边的巷子胡同杂多,第一次来时温槿领着他才走对路,路边这条巷子时她刻意带着他绕路,没往巷子这边走。那时他还以为巷子里面路给封住了,没想到里面有人在。

池离犹豫了一会儿,夜里天冷刺骨,那女人居然只穿了件薄背心,下身是黑色短裙,露出一双又细又白的长腿,正站在阴影里看他,眼神殷切,腿打颤的样子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意味。

他以为对方是遇着什么难处了,就缓缓走近过去。

唇被风吹的发干,他迟疑地询问对方:“有什么事吗?”

“哎呀,你站那么远干嘛。”

女人啧了一声,脚上的高跟鞋踩的噔噔响,离近了他。

“如果没事儿的话,我就先走了,我在等人。”

池离习惯性和陌生人保持距离,女人靠近,他就往后退。

女人身上那股子浓郁的廉价香水味刺鼻,挺年轻,长相算普通,但脸上妆画的浓艳,红艳艳的唇,眼线拉得又长又细,乍一看有几分风情万种的韵味,妖艳又俗气。

他皱着眉,又问一遍,“你有难处?”

“你既然这样说,那姐姐确实是有点难处。”

女人笑笑,打量他的眼神戏谑,零星的欲望混浊。

“什么?”

“你说是什么呢?”

女人勾起嘴角,这问题从眼前的少年这里问出来就有了几分干净的味道,一个穿着暴露、化妆艳俗的女人拉一个异性进巷子,难不成还能有其他的解读?

装傻啊?她对这个小年轻更有兴味了。

“我走了。”

池离突然有不好的预感,他隐约明白眼前发生的一切意味着什么,他听人说过,有些人可以放下尊严,用身体交换金钱,只图眼下过得快活。

“往哪儿去?让姐姐瞅两眼也不成?”

女人一把抓住他的手,指甲修剪得圆润,手在外面很凉,骨头纤细,这触感让他莫名想起温槿的手,哪怕在暖屋里,她的手也是凉的。

池离右手拎着一大包买的菜,不好挣脱,一下子被女人抓住肩膀,最苦难的那一批人显然不是童话里娇柔无力的公主,她有一把子凶恶力气,把他往墙上推了推,然后身子挨近来。

那香水味更刺鼻了,他屏住呼吸,喉管发痒,胃里有呕吐感。

女人扒开胸脯前那件保暖的背心,里面就一件紫色吊带,胸口的乳肉白花花的晃荡,欲望面前从不分粗俗与高雅,但往往最粗鄙的最直接。

真好看,姐姐不收你钱好了,玩一次?”,她把眼神黏在他脸上,笑了笑,抓着他的手往胸脯上贴,“来,姐姐先给你摸一把。”

池离瞥见那晃荡的欲望,怔了几秒,立马挪开眼,像是被刺着了。他缓过劲来,这回才一把推开女人,语气凉的发冷。

“我对你没兴趣,我要走了。”

“哎呦,你弄疼我了。”

女人背砸在墙上,可怜地喊了一声,看样子疼得不轻。

她咧着嘴,不太在乎这疼,“喂,你是生面孔,陪你那女朋友来的?”

“和你没关系。”

“你女朋友我熟啊,住这种地方,估计欠一屁股债吧。你人挺好,要帮人家就趁早,别沦落到我这地步。”

池离走了两步,回头看了眼女人,径直出了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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