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将夜不知道。
她不知道自己只是因为想要妖骨,还是想要顾平生死。
看着他重新恢复漠然的神色,心里似乎被触动了一阵。
就好像回到了相遇的时候。
但那又如何呢?
她从不相信那些所谓的羁绊,一切的情感都是假的。
只有利益才是真的,只有握在手里的权杖才是真的,它们永远不会选择背叛。
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顾平生的视线定格在少女进度为五的悔恨值上。
也只是低低叹了口气。
坏女人啊,坏到骨子里去了。
连三观都是坏的。
也挺可怜。
自己被伤害了,就决定伤害别人么?
都是一念而过,顾平生的目的可不在这里。
看着重新镇定下来的明将夜,顾平生微微一笑。
如同上古的狐妖。
不知道为何,明将夜心底突然涌现出几分不祥的预感。
就和那一日,她的一家上下被宣布满门抄斩一样。
心脏狠狠抽搐了一下。
紧。
顾平生依旧站在行刑台上,四周的目光如同利剑一样扎在他的身上。
晨风带起他的长发,那是纯粹的墨色。
就好像是用上佳的墨去沾染。
他眼尾微微舒开,眼底是模糊的色泽。
静立小桥风满袖,平林新月人归后。
就好像他第一次与她相见的时候。
那时的顾平生也是微笑着,把自己拦入怀中。
但这一次不一样了。
是自己要他死。
顾平生缓缓摸向了颈后,那里寄存着他最为重要的东西。
妖骨。
指甲暴起,一瞬间刺入了冰冷的肌肤。
血液滴落。
溅在苍色的地面上,很快就消失不见。
妖血非是普通的土地所能吸收的。
咔嗒。
牙酸的撕裂声连绵不断的传来。
站在顾平生身后的林鱼几乎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
师尊他在,干什么啊!
眼前夸张而不真实的场景一遍遍的重放,几乎让林鱼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心疼。
突然就很心疼他。
把自己的妖骨抽拔出来,一定是难耐至极的痛苦吧。
顾平生确实很痛,但是别无他法。
若是现在他还试图用曾经那些可笑的回忆去打动明将夜,那么结局多半是明将夜彻底翻脸。
以后的任务进程大概率就寄了。
自己也别想回去了。
壮士断腕,该当如此。
颈后传来的痛觉几乎要让他昏厥。
就在他抓住自己妖骨的那一刻,他能感受到,曾经原主引以为傲的妖力在缓缓流失。
从他的四肢百骸,如清泉流向四方天际。
毫无遏止的可能。
血液依旧在流。
也止不住。
所有的旁观者都屏息敛声。
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了那仍然伫立着的狐妖。
妖骨断了。
顾平生嘶了一声。
那是一块光洁如玉的骨头,握在顾平生修长的五指之中。
温润如玉。
手感还挺好的。
那里可不只是寄托了他无数的妖力。
也有他为明将夜准备的一场好戏。
比这一场自己抽拔妖骨的好戏还有精彩的画面。
希望一切能够顺利实现吧。
有一点不舍,但也仅仅只是一点而已。
顾平生伸出了手,“你要的妖骨,来拿吧。”
明将夜没动。
似乎是震颤于他这一疯狂的举动。
顾平生笑得依旧很温和,就好像从来都不在意为什么明将夜要将自己打入牢中。
无所谓的笑颜。
他一直这么蠢么?
明将夜嘴角勾起一个弧度,但弧度的背后是悲是喜,她自己也说不清。
沉睡了十年的心,忽然有一瞬间开始跳动。
但很快被她镇压住了。
没必要为了一个人而乱了。
因为没有人值得。
没了他,也会有别的替代品。
他只不过是一个可怜的棋子,被利用尽了,就该扔了。
她站起身来。
衣裙上华丽的色泽缓缓闪烁,一瞬间让人误以为天上星辰尽在少女裙间。
步步生莲。
向着漠然而立的顾平生走来。
妖骨就放在少年洁白的掌心之中,没有沾染丝毫的鲜血。
顾平生颈后的肌肤也是血肉模糊。
失去了妖力的他,已经没有迅速自愈的能力了。
只能任凭血液滴落到该停止的时候。
会有尽头的。
明将夜伸出了手。
顾平生注视着她的眸子。
明晃晃的,已经不是天真的,仇恨的任何一种意味。
而是一种深不可测。
帝王之位自古以来就是如此。
能将一个人变得模糊不堪。
或许变得不堪更准确一些。
妖骨跌落,落在她的掌心。
也许是因为看着他满不在乎的从颈后抽出妖骨,也许是因为想起一些羁绊的回忆。
顾平生终于能继续看见悔恨值涨动。
不容易啊,呼。
不劳他自己痛一场。
【明将夜悔恨值:10/100】
虽然数据不是那么可观,但顾平生还算是满意了。
毕竟这种把戏可不是能玩两次的。
“你走!”少女的声音很沙哑。
顾平生歪头。
这句话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竟然不赶尽杀绝么?
“没听到吗?跟着将军府的人一起走!滚出大明!”
顾平生看见了少女泛起血红的眼眸。
无声的笑了。
也不是自己想象中那么无药可救啊。
女帝的命令,没有任何人敢加以干涉。
因为明将夜在大明享有的威严,就是至高无上的。
顾平生转身,只留下一个萧索的背影。
他牵起了身后林鱼的手。
失去妖力之后,站着都有点吃力了。
但还是强撑着。
“走吧。”顾平生轻声耳语。
林鱼终于回过神来,深深的回望了站在行刑台中央的明将夜。
似乎要将她的模样刻进心底。
今日她带给师尊的狼狈,总有一天,她会让明将夜付出沉痛的代价。
林鱼搀扶着顾平生。
他身上淡淡的草莽气息漂浮在鼻尖,带着一丝微弱的妖气。
但那一份妖气正在缓缓散去,成为永不存在的妖力的证明。
明将夜还是站在那里。
看着手中洁白如玉的妖骨,和远去的他的背影。
心乱如麻,思绪如同被搅成一团的棉线,无论如何都解不开。
是自己错了么?
没错的吧,只是为了除去那些潜在的威胁而已。
自己没错。
她不知道,其实她已经站在行刑台上一个时辰。
连少年离去的背影都未曾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