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太阳的地方,就会有黑暗的死角。

所以戴着斗笠的武仆任由自己被黑暗所吞噬。

他身上的蓑衣此刻已经破损,变得有些衣不遮体,但比起蓑衣的毁坏,他身上的伤口更是让人看得触目惊心。

原本用以遮蔽脸庞的黑色布匹凋零,露出了其后那张支离破碎的脸颊,一块块碎片就像是黏在骨头上一样,断层之严重,令他看上去完全与人扯不上关系。

这样的破碎感一直从脸上延伸到右手,而且愈演愈烈,本身还能见到皮肤的脸颊,等到了手的范围,就只剩下了森森白骨。

瞳孔呈现出X状的武仆当下的状态简直可以说只是吊着一口气而已,毁灭的侵蚀腐朽了他的灵魂,让武仆变成了名副其实的【恶魔】。

可就算身体已经变成这样,他却依旧挺拔地站立着。

因为在他的面前,一位戴着礼帽,手里捏着画笔的男人正将背影朝向武仆;他们两者之间,又有一扇正在熊熊燃烧的大门。

“引蛇出洞,结果就算用上了魂刀,你们都没能将雪女击杀;围点打援,结果瘦子被对策科赶来的支援直接蒸发,魂刀还丢了。”

画家背对着武仆,声音没有波动的痕迹,但如果设身处地地站在他的角度,带不动的情绪很快就会感同身受,然后是盛怒,紧接着就是极其无奈的叹息。

这些情绪应该飞快地在画家身上进行流转,也正是因为不敢随便触碰这其中的禁忌,为自己招来杀身之祸,武仆这才宁愿忍着半边身子化为白骨的疼痛也要站得笔直。

毁灭的力量固然惊世骇俗,可在武仆的眼中,没有谁能比画家更让他感到一如直面深渊般的无底恐惧。

能够与邪神通过【门】进行交流,甚至能够从不可直视的存在那儿取得邪神部分,画家的实力远远超越了毁灭所能染指的范围。

“陈默……”

而这样极端恐怖的存在,现在却盯上了一个【普通人】的名字,喃喃自语的过程中,他将陈默重复了无数次。

不一会儿。

明明没有画纸与颜料,可将陈默的脸庞刻画得栩栩如生的画卷却不知怎得赫然出现在画家的手中。

他用力收紧五指,将那张画捏了个粉碎。

不知是武仆的错觉还是怎么,在画纸破灭的那个瞬间,他只觉得有一阵无形的冲击波差点没将他的灵魂挫骨扬灰。

刹那的四肢无力让他直接跪倒在地,等到武仆再度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成了瘫软在地上的【尸体】。

“无用之人应当得到清算,所以,你理应感谢主,祂原谅了你,并愿意赐予你力量与荣耀。”

迈过燃烧殆尽的大门,画家从口袋里翻出一团正蠕动的黑色光晕,并将其当头浇在了武仆的脸上。

就像是被烧成黄红色,已经融化了的铁水,在武仆充满惊恐却无法发声的注视下,一点一滴地浸入他的大脑。

“唔唔唔——”

不似人声的抽噎从黑色的【熔岩】中如断续的烟缕缓缓升起,直到最后没有了哪怕一星半点的声音。

等到这黑色的染料没过了武仆那已然是白骨森森的手臂,画家终是抬起头来,左右扭了扭脖子,以充满虔诚姿态的表情赞美道:

“以后你便是瘦长鬼影,你将遗忘武仆的身份,但不论怎样,都不要忘记我主对你的信任。”

说着。

已是脱胎换骨的“武仆”带着一身的黑色慢慢站了起来,本身不过一米八几的身高顷刻间仿佛被强行拉长了几倍一样,变成了将近两米多的巨人。

他脱去了一身的蓑衣与斗笠,换上了一套极其修身的西装,长袖笼罩着仅是轻轻垂下就能够轻松触碰膝盖的双手。

鲜红如血的领带锁在白色衬衫之前,往下是纵使浸泡过黑色粘稠物都依然一尘不染的西装外套,而如若往上,便是一张缺失五官的脸庞。

整张脸的质感就像是打磨光滑的大理石,洁白之中隐隐还透露着属于石头的坚硬。

而在他的身后,无数条平铺在地上的血色触手正如同游蛇一般飞速涌入他的后背,愣是将那原本干瘪的身子撑了起来,带出了夸张的肩宽。

“涩谷区的属地已经不在我们的掌控,不过,听说祈悦区那儿正好有红衣作祟,你过去那边,看看能不能招揽下这名红衣,不过不要强迫她,要时刻谨记,只要是针对人类的怪谈事件,越多越好。”

“是……”

武仆本身充满低音炮质感的声音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宛若电锯切割木板一般的沙沙撕裂。

“还有,电线应该也在那边,你到时……”

只是侧目转头的一个瞬间。

瘦长鬼影就已经彻底遁入了黑暗。

话还未说完的画家并没有选择就此离去,他站在燃尽的大门口,凝望着对策科基地所处的方向,神情肃穆:

“屡次三番坏我好事,呵,怪谈对策科……真当我拿你没办法了?”

……

洁白如雪的病房里。

陈默沉默地坐在病床旁边的凳子上。

在冰凉的病床上,此刻正睡着一道银白色的瀑布。

简直可以拿来当被子的头发披散在雪花的身上,遮住了这位童颜却巨的萝莉的身子。

尽管发誓效忠自己的魂刀已经无数次强调他早就把打入雪花体内的那些针对灵魂的锋利全都吸纳了出来,可陈默对此却还是不怎么放心。

对于这个他初来这个世界,第一眼睁开就遇见的搭档,虽然明着不说,但陈默早就已经将她当成了自己的好朋友,非常要好的那一种。

“雪花妹妹怎么样了?”

病房的门忽然被人打开。

进来的是捧着一大篮水果,手里还不知道从哪里抓了一整个插满冰糖葫芦的木槌的曾歌。

奉了陈默的命令,她特地跑出去搜罗了这么多水果。

至于冰糖葫芦,那是因为她路上看着这些红彤彤的家伙觉得新鲜,当即就拍案给拿了过来,结果吃没两口就觉得酸涩难忍,这才让糖葫芦树完好无损地来到了病房。

之所以是“拿”,这其中的道理一时半会儿还解释不清楚。

总之曾歌一股脑地将这么些礼品全都倒在了一旁腾出来的桌子上,旋即来到陈默身边,天真的眉眼中带起几分担忧地问道。

“医生说没什么大问题,休息会儿就好了。”

这里的医生指的是怪谈对策科里专门为通冥者看病的那一类特殊存在。

陈默看了看旁边那一大摞冰糖葫芦,粗大的木棒上甚至还隐隐约约有些灰黑色的手印,顿时觉得有些不妥。

“等下,曾歌,这些冰糖葫芦,你从哪里拿的?”

“啊?哦!你说这红岔子树!”

曾歌刚准备说什么来着。

忽然一个老大爷猛地踹开病房的门,气喘吁吁地指着曾歌说道:

“你这个瓜女娃儿!居然敢偷我的冰糖葫芦!你活腻歪了呀!”

“欸欸欸!大爷冷静冷静!”

陈默连忙跑上前去抱住老大爷的腰,这才没让大爷飞起一脚就踹到曾歌的脸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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