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唰、唰……

那是自这片漆黑的世界中延伸出的,五彩斑斓的黑色棘刺,它们以肉眼难见的速度穿梭所产生的破空声。

在这被黑暗与白壁所封锁的一方世界中,正发生着一场毫无悬念的屠杀。

黑色的棘刺疯狂地生长着,蠕动着,肆无忌惮地将四散奔逃的黑衣人们缠绕起来后,举在了半空中,随后,无数棘刺便从四面八方袭来,毫无阻碍地贯穿了他们的胸膛、腹部、头颅。

红白之物从名为“人类”的容器中飞溅而出,泼洒在黑色的地面上,积聚出了一大摊殷红,但是下一刻,它们便仿佛被其下的黑色地块吸收了一般,转瞬便消失在了视野中。

至于那些目睹了同伴被残忍地肢解后杀害,其中喷洒而出的血肉被脚下这未知的事物所吸收的剩下的黑衣刺客们,他们早已陷入了不可逆转的癫狂——动作粗暴地扯下自己脸上的面纱,随手丢弃手中的匕首,他们嚎哭着,祈求着,纷纷冲向了那坚不可摧的白垩之壁,跪倒在其前方,如狗一般喘着粗气,狂乱地捶打着眼前的壁障。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的,毒蛇一般的死亡在顷刻间便咬上了他们的喉管。

“呜哇啊啊啊啊!!”

“不要!我不要死啊!”

“救救我!蒙德大人!蒙德大人!!”

“求你了,别杀我,我、我家里还……”

……

各式各样的哭号萦绕在那位于黑暗中心的纯白少女的耳畔,她自始至终都如善良的女神一般,向眼前的“羔羊”们展示着自己那饱含着慈悲与关爱的微笑——如果能无视那凝聚于她手中的,在不断地接受着那自四面八方汇合的猩红奔流的漆黑涡流的话。

望着目光所及之处,被黑色的棘刺所贯穿的人们,特蕾西亚轻启樱唇,语气耐心而亲切。

“既然接受了这个任务,那么想必你们也早已做好了为自己的主人献身的觉悟了吧?当然,真正令我恼火的,不是你们今夜袭击我这件事哦。”

说着,少女顿了顿,随后,微微阖上的眼帘蓦地睁开,露出了那双充斥着暴虐与嗜血的红色眼瞳。

“真正惹恼我的,是你们擅自对那孩子出手了哦。”

“勇者,教会,仪式,这些怎样都好。”

“但是,你们这些该死的杂碎,竟然将刀锋指向了她……”

“无法原谅……不能原谅……安洁是我的东西……我绝不允许其他任何人染指……”

在咬牙切齿的低语声中,往常温和亲善的白发少女,第一次,在他人面前展露出了自己那致命而冷酷的獠牙。

“所以,我要狠狠地碾碎你们,就像捏碎一窝蝼蚁一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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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

似有似无的风声自街道回荡着,穿过了一条条空无一人的小巷。

黑色的天幕散去,闪烁着点点星光的夜空重新展露了出来,由于施行宵禁空荡荡的王城仍旧平静而岑寂,整座城市都仿佛睡着了一般,沉浸于甜美的梦乡之中。

只不过,街道上凭空多出来的数十具干枯而残缺的尸体,为这本应甜美的梦境,增添了一道惊悚的阴霾。

站在堆叠着的“枯木”之间,特蕾西亚下意识地按住了自己的胸口——剧烈的阵痛不再袭来,身体似乎有回到了以往的平衡。

但少女知道,有些东西,正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潜移默化地改变着。

吞噬血肉之所以可以暂时治愈她的痛苦,是因为吞噬血肉的同时,她也咽下了死者的苦痛,而死者的苦痛,正是那被埋藏于她灵魂之中的异形所渴求的食粮。

每一次“进食”,便可安抚那只永不满足的怪物暴戾的欲望,使特蕾西亚的身体不至于因为灵魂上的暴动,而牵扯至肉体上的崩溃。

但即使如此,这终究只是权宜之计罢了,特蕾西亚能清晰地感受到,随着她吞噬血肉的次数逐渐增多,她的精神,她的性格,也在不知不觉间,变得如那只异形一般,可怖而暴戾——最近的例子,在见到安洁莉卡的那个下午,她便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陷入了疯狂的残虐之中。

特蕾西亚知道自己的精神并不算正常,但她也决不会如此得异常。

回想起那个放纵的午后,特蕾西亚感到自己的鼻腔里仿佛又充满了浓重的血腥味——她很清楚那时自己到底在做什么,但她没有停手,也不可能停手,而这也成为了特蕾西亚封存安洁莉卡记忆的最主要原因。

她不希望将那样如野兽一般的自己,作为她与安洁莉卡再会时的回忆。

但她知道,如此的场景终将再次上演——只要她还活着,还在吞噬血肉,精神上的异化会逐步将她变为一个真正的怪物。

抬起手臂,特蕾西亚无言地注视着自己的手腕,随后,仰起脸,茫然地望向了那暴雨一般的星空。

“我究竟还能撑多久呢……”

“我与尸体……又有什么区别呢?反正我也没有心跳不是吗。”

“我……要是从未诞生就好了。”

话音落下,少女伸出了手,抓向了那洒落的珍珠一般的星光,一如这座城市中另一位少女一般。

“如果,如果她……”

啪、啪、啪……

然而,一阵由缓至急的鼓掌声,打断了少女即将脱口的独白。

蹙起眉头,特蕾西亚望向了声音的来源:一个坐在不远处的屋顶上的黑袍人影,它的骨架轮廓格外得大,大得像是一个小号的巨人。

特蕾西亚沉默着望向了那个人影——她知道他,但更准确地说,坐在屋檐上的东西,应该叫“它”。

未待少女开口,那个人影便率先发话了。

“早安,午安,以及晚安,我敬爱的辛西娅殿下,许久不见,您还是一如既往的美丽动人,即使是这被无数人赞誉有加的北境星空,也不及您半分。”

人影从屋檐上站起,双手合十按在胸前,微微鞠躬,向特蕾西亚行了一个奇特的礼节,而从其中传来的,则是一阵男声,低沉但洪亮,语调抑扬顿挫,仿佛一位“久经沙场”的歌唱家。

不以为然地挑了挑眉毛,特蕾西亚向那道黑色的人影展露出了自己最常用的微笑,只不过,从她的嘴中蹦出的词汇,却并不如她的微笑与音色一般迷人。

“好久不见,马库斯,你的狗嘴还是一如既往的吐不出象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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