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没事?”

在男爵到场的几分钟以后,那巨大的幕布随着房顶的机关缓缓收起,露出了被人工布景的舞台,演员们已经各自就位开始了这出戏剧的第一幕。

但珀伊特与莎恩芮却都没有将注意力放在这上面,后者虽然恢复了那种一向从容的坐姿,但却仍不住地抚摸着杀手脸上那第三眼出现的地方。

“没事。”

下一刻,她抚摸的那块皮肤突然开裂,从中冒出一颗眼珠来,如同蜥蜴一样的深绿色竖瞳眨动着转向莎恩芮的方向。

而随着珀伊特再度睁开双眼,那里又是一片正常。

珀伊特看见不同的表情在莎恩芮的脸上变化着,最终精灵还是想要说些什么,但却又闭上了嘴没有发声,只是依然略带担忧地点了点头不再过问,转过身子去看已经演了一阵子的剧。

戏剧演的是当地的历史,当克雷克斯帝国扩张的铁蹄延伸至纳索立科的边境时,勇盾城的将士们在内忧外患的交织之下于缺少补给的情况中以血肉挡住了龙帝的骑兵。

虽然那个时候,统治帝国的并不是现今被广为人知的不老龙帝就是了,甚至就连那些用作道具的盔甲装备的样式也是全然不同。

不过,没有一个人指出这些问题,正相反地,作为被取悦的对象,男爵看得非常地开心——毕竟当初率领将士守住了勇盾城的便是他的祖先。

只不过,当文艺作品中添加了过多的歌功颂德,甚至为此直接扭曲了许多真实的情况的时候,它所能够提供的便就连乐子也不是了。

就只是一团又臭又长在喊着些什么口号的宣传工具,甚至不是向外宣传。

珀伊特看着旁边的莎恩芮开始以两秒一次的频率控制不住地打着哈欠,把眼泪都逼了出来,却才有些诧异地相信奥摩莱斯之前那毫无依据的定论。

【这帮官僚主义都这副德行,习惯就好。】

但珀伊特却从中没有感觉出什么主义来,他只是在看那些他完全不了解的东西,虽然经过了巧言护符的转译,但是台上演员那种明显不是在日常生活中会使用到的抑扬顿挫的腔调还是让他觉得很有意思。

至少对于一个文盲来说,这出戏确实挺有趣的。

哐当!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扮演着无名侍从的黑发演员因为舞台上提前打好的蜡而脚滑摔了一跤,正好碰到了还未完全因台上机关而消失的,地上的雨水之中。

而就在这时,莎恩芮似乎也因为那声响动而抬起了头来,不过很快珀伊特就意识到对方,还有着剧院当中的其他人为什么都不约而同地打起了精神来:侍从那头黑发在沾染到水的瞬间便开始褪色,显露出老人才具有的苍白来。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珀伊特看见那些一直沉默着的卫兵头一次有了反应,他们似乎是想要站起来,却又被那个黑发女性挥手拦下。

坐在刚好可以看到男爵表情位置的他发现,一开始还显露出笑容来的男爵在见到这种不大不小的事故后脸上闪过了些什么情绪,但却又迅速地恢复成一种面无表情。

“哦,粗心的提里弗,你想要在帝国的黑甲军前也如此求饶吗?快给我把事情办好!”

那些有经验的演员迅速地想出一句台词将这件事情盖了过去,但珀伊特注意到,台上的所有人都在不经意间看了席上的男爵一眼。

那是恐惧。

【一个灰魇,】奥摩莱斯解释着,【你刚刚看到的就是一个灰魇,他们的头发颜色天生就是那么白,跟得了白化病一样。所以他们就只能够通过染色来让自己像人类一样。】

除去这个小插曲以外,戏剧依然没有任何差错地上演着,而之前那个侍从也遵循着剧本的安排退场。

在终幕结束,幕布落下之后,却没有一个人敢拍手鼓掌,一瞬间剧院内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看向那依然面无表情的男爵,其中夹杂着预感到某件事情的不安。

似乎是这家剧院的规矩,在结束以后,所有演员,无论是主要角色还是配角都一同上到台前,向着沉默的众人鞠躬致谢。

直到这时,那个略有些发福的男爵才做出了什么举动。

珀伊特听不见他对周边的卫兵说了些什么,只是看到最边缘的两个人站起来朝着出口走去,而所有人都在等待着他们。

不一会儿,那两个人便再度归来,只是手上各拎着一个铁铁桶,有液体随着他们的步伐从桶的边缘洒在暗红色的地毯上。

只是水而已。珀伊特能够闻出来普通的水与那种毁尸灭迹时才需要用到的燃油的区别。

那个染了发的侍从看到此幕,双腿已然开始颤抖,可还没等他循着自己的恐惧做出点什么来,两桶冷水便浇在了并排站好的所有剧团成员的身上,将那唯一的灰魇彻底暴露出来。

“我只是想活着而已!”

就在那两个卫兵把灰魇侍从粗暴地按在地面上的时候,那个声音远比外表年轻的异类终于朝着观众席上的男爵嘶吼出了以他的个人立场说出的第一句话。

而男爵那下垂的皮肤只是皱成了一个仿佛吃到了苍蝇的表情。

“给我打断这贱种的四肢,让他回该去的地方。”

就只是这么一句话,换来的便是接连不断的灰魇的哀嚎以及钝器击打在血肉上的闷响声。

珀伊特看到此状,只觉得迷惑,以及更多的是一种说不出来的膈应。他想要站起身来去问对方为什么要用这种毫无效率的暴力,以及动用暴力的原因,却被莎恩芮与奥摩莱斯各自用动作与言语阻止。

【别去,小子。】

这一次,头中的声音并没有只说出指令。

【灰魇在大多数人的眼中,是不能算作人的——两百多年不足以让恶意与不算偏见的歧视彻底消失。】

就在珀伊特想要深入地问对方,那所谓的歧视与恶意是何物的时候,一道并不友善的目光突然从男爵的身边探了过来。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正想要把珀伊特那半站起来的身躯按下去的莎恩芮也突然僵住不动。

这目光不只是朝着自己一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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