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春夜依旧寒冷而干燥,风声回荡于春寒料峭的夜里,为单调的寂静增添了一抹动态。

亨佛斯城王宫中唯一的一座高塔上,金发的皇女双臂交叠着,趴伏在床沿上,夜风吹袭着少女的如丝的金发,闪耀得恍若幽蓝夜空中的点点繁星。

安洁莉卡无言地仰望着璀璨的星空——据来北境的旅人所说,霍罗波尔王国的星空是他们至今所见到的最壮观、最灿烂的星空,但对于在这个国家生活了至今为止的一生的安洁莉卡来说,这只不过生活中的一点无关紧要的地方罢了。

是的,对于她来说,如此壮丽的星空只不过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就像被人温柔以待对其他人来说,是如此得稀松平常一样。

如暴雨一般壮美的星空于她来说,抵不过某人的一个饱含善意与温情的拥抱。

回想起今天白天所发生的一切,安洁莉卡不禁面红心跳地将脸蛋埋进了交叠起来的手臂中。

好柔软……好温暖……我只有在母后和她的身上体会到过……

不过顷刻之间,少女的心思便被那位永远温和地微笑着,身上萦绕着令人迷醉的薰衣草香味的白发少女所占据了——纵然记忆中与她有关的地方缺少了一块,纵然她对待自己的动作有些粗暴,甚至有些蛮不讲理,但是……

抬起头,仰起脖子,安洁莉卡向着那如盐一般洒向这片大地的星光,伸出了自己的手。

“如果有人……能永远温柔地,毫不吝啬地给予我拥抱,给予我温暖……”

少女如梦呓一般呢喃着,蓝色的眼瞳中倒映着点点星雨。

“可能的话,我愿意用这片毫无意义的星空,用我的一切相交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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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不可能的吗。”岑寂的街道上,白发的少女漫无目的地走在街边,仰着头,一边凝视着那片绚烂的星空,一边低声喃喃着。

作为霍罗波尔王国的王城,亨佛斯城少有的实行了宵禁——毕竟昨夜的仪式被所谓的“魔族的刺客”突袭这件事早已在城内传得沸沸扬扬的,作为此次仪式的“东道主”,王国作出一点措施作为回应也是理所当然的,特蕾西亚再清楚不过了。

不过幸运的是,她因此获得了少有的独处的时间。

以灰色为主色调的街道上空无一人,身着白色洋装的少女步履轻盈地行走于宁静的夜色中,仿佛不应存在于此世的精灵。

特蕾西亚现在有些烦躁,因为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安吉拉说得没错,她确实比谁都了解自己身体的状况,但也正因如此,她才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灵魂驱使肉体,肉体盛放灵魂——这是任何生灵都不可能违背的法则,只要中间有一个环节出了问题,一个完整的生命就不可能成立。

但假如,不合适的肉体盛放了不相配的灵魂呢?

就像过大的物体,被硬塞进瓶子中一样,盛放的容器很快就会破损,而将这一结果换算到现实中,所造成的,就是肉体上的不可逆转的崩坏。

就像现在的特蕾西亚一样——肉体无时无刻不在衰弱,生命无时无刻不在流失,但又由于少女曾经施加在自身肉体上的法术,身体又无时无刻不在进行着有限的修复。

但即便如此,魔法终究只是凡人所使用的把戏罢了——法术对肉体的修复已经到达了它的极限。

所以才会有了白天的那一幕。

少女在街道边的灯柱下猛地站定,一只手掩住口鼻,断断续续地咳嗽了一阵,松开手,掌心流淌的是温热的猩红。

“咳咳……咳,啊,又弄脏了呢,明明是刚换的衣服来着。”

无奈地看着自己纯白的袖口上沾染的鲜血,特蕾西亚施展了一个简单的清洁术来除去自己手上以及袖口上的血污——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她不必再扮演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颂歌圣女”,况且,现在的她是偷偷溜出来的,使用清洁术的话,可以避免留下痕迹,省得招致安吉拉的怀疑。

用手指轻轻拭去嘴角的血迹,特蕾西亚理了理自己的仪容,仿佛一位正要去参加宴会的贵族少女。

前面提到过,特蕾西亚施加在自身肉体上的魔法已经到达了极限,那么,如何才能够阻止肉体的继续崩坏呢?

答案很简单。

“欸,我还以为你们不会来呢。”

背后拂过一阵阴风,特蕾西亚没有回头,而是扬起脸,注视着头顶的星海。

“既然损失的是血肉,那么就用血肉来填补吧”——这是教宗威廉姆斯十一世曾经给予特蕾西亚的建议。

显而易见,她那破绽百出的行动让这群自以为是“猎人”的猎物送上门来了。

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回应的特蕾西亚转过身,好奇地注视着眼前的这群身着黑色紧身衣,装扮有些熟悉的的家伙们,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微笑。

“无趣的试探,看来你们的合作者并没有向你们透露关于我的那部分信息呢。”

低下头,把玩着自己右手无名指上的储物戒指,特蕾西亚毫不在意对方那一双双暴露在空气中的眼睛中所蕴含的针对自己的杀意,仿佛站在她面前的只是一群人畜无害的兔子。

“‘颂歌圣女’特蕾西亚·奥迪兹,无法战斗的你,所说的一切对我们来说不过是毫无意义的虚张声势罢了,为了魔王陛下,请你死在这里吧。”站在人群最前面的一个黑衣人压着嗓子说道,显然,他自以为这场行动已经胜券在握了。

随着领头人的话音落下,所有黑衣人都亮出了自己武器——银色的刀锋反射出点点寒光,象征着杀戮与死亡。

然而,白发的少女还是一如既往的气定神闲——在男人宣告时念到关于自己的那一段时,她甚至还赞同地点了点头,仿佛对方所说的话语是非常合她心意的赞赏一般。

但在即将施行刺杀的黑衣人看来,眼前的少女只不过是在故作镇定罢了——他相信,在手中的刀锋刺进那颗鲜活的心脏的那一刻,自己一定可以听到那梦寐以求的惨叫。

但遗憾的是……

“欸,站都站不稳,轻轻一碰就倒了呢,这样也能叫刺客吗?”

温和而亲切的嗓音自耳畔响起,男人感到自己的后脑勺猛地一重。

在意识陷入无边的黑暗的前一刻,他看到的,是亨佛斯城的街道那由灰色的石砖铺砌而成的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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