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风雪仍旧。
“咳.....咳咳.....”少年卧在床榻边缘，来来回回的咳出一些血迹。
身体缓和稍许，他擦了擦唇边的血，起身从檀木桌上拿来一壶水，静静咽着。
像是放松了心神那般，楚临渊坐在地板上，脑袋靠在床头，静静的望着窗外的风雪。
屋内火炉滋滋作响。
还有三天......
楚临渊自嘲的笑了笑。
他虽不懂境界划分一道，但他亦深知，师尊的强大，以及突破境界的不易。
若再往上走，师尊会强大到什么地步呢.....
他看着窗外的云与月，没来由的想到了曾经亲近他的小师妹说的话。
小师妹是个挺活泼的人，她对自己说，水月天是独立于这片世界的一方天地，是所有修行者向往的圣地。
掌管水月天之人，是可以做到一剑断海、翻手遮天、万里铁箭取命的。
小师妹还说，师尊与那等境界也差不了多少了。
这次破镜之后，她会走到那一步吗？
楚临渊没再去思考这个问题，再过三轮月沉日升，师尊便要将他那所剩无几的炉火一网打尽。
他会死，所以师尊怎样，其实和他都已经无关了。
不是他不在意，只是在女子那一次次贪得无厌的索取中，他的身体每况愈下，心也好似跟着死了。
他终于明白，师尊从来就没有在乎过他这个人，师尊在乎的一直是他体内的鼎炉，所以她对自己从来都是不闻不问，静静等待自己鼎炉成果的那一天。
数年前的那个雪夜，似神明宣泄愤怒降下神罚，那个小山村就这样轰然崩塌于雪夜之中。
他是唯一的幸存者，可用不了多久，若是没人经过，他也会被冻死在那个寒天。
黑发如瀑的楚语梦来到此间。
那时候的师尊，看起来依旧少女，不似现在的出落窈窕，却婉转可人。
她看见自己，失神半晌后，咬着唇，将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的自己抱了回去。
水月天中，山珍海味那是家常便饭。
他那时候以为，这是他美好记忆的开始，所以过往的辛酸不算什么。
却不曾想，美好的记忆早就被葬在了那个风雪夜，等待他的只有冰冷和噩梦。
一开始，还有着同龄的少女接近自己。
渐渐地，那些少女不是离开了水月天，就是失踪。
师尊的态度也一直都是冰冰冷冷，所以久而久之，下人们都认为师尊是讨厌他，也渐渐地开始使唤他。
但师尊却严厉的惩处了那些人。
小时候的他，还以为师尊只是失望，失望他不能修行。
所以楚临渊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够修行，能够让师尊正眼看他。
遗憾的是。
“绝脉却又天生鼎炉，活不过二十岁的。”
这是那一日师姐对他说的话。
他问，自己为什么活不过二十？
师姐说：“鼎炉自承阴阳，而你经脉尽绝，若是到时候没人帮你排出炉火，阳火增而阴火不散，阴阳不平衡，你会死，可若是有人帮你排出了炉火，失去的阴却不会再回来，阴阳不平衡，你也还是会死。”
“除非你修复经脉，自我调节阴阳，否则只有死路一条。”师姐叹息的说。
那一天，他浑浑噩噩的离开了师姐的房间。
却不曾想，祸不单行，这件事还是被有心人听了去。
紧接着，传言四起于水月天。
“圣女带回这傻小子，应当是为了她体内的鼎炉。”
“唉....真好。”
楚临渊始终不相信，将自己救回来的师尊是图自己身体鼎炉的人。
他也没办法相信，若是师尊是那样的人，他的世界观会崩塌的。
直到那天夜晚的来临，师尊将他推倒在了床上。
唤醒了他这些年以来的梦境。
他一开始还会告诉自己，师尊是修行者，修行者寻求大道，理所当然，而自己身负鼎炉，如果师尊是为了鼎炉，也是正常的，更何况传闻魔帝即将重返世间，她是正道魁首的圣女，要斩尽天下，需要力量这很正常。
但师尊却好似从不在意他的死活，荒淫无度的在他身上起起伏伏，不知疲倦的索取着炉火。
至极端时，他有段时间一直生活在恐惧中，以至于看见女子就会下意识的犯恶心。
他常常会想。
“能不能活过明天？”
值得庆幸的是。
他现在不用再去思考自己会死在那一天了。
师尊已经给了他答案了----三天后。
不用再提心吊胆盘算死欺，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吧？楚临渊这样想。
他又看了一眼窗外的风雪，风刮得很紧，雪片像扯破了的棉絮一样在空中飞舞，没有目的地四处飘落，他忽然觉得很安宁。
于是少年懒懒的伸了个懒腰。
打开抽屉，从中找出一坛尘封数年的美酒，酒罐上还贴着一张纸条，画着一个滑稽的笑脸。
小师妹送他的。
楚临渊摇了摇头，打开酒坛，将杯子倒满，一饮而尽。
浓烈的刺激灌入咽喉，本就伤痕累累的身体如雪上加霜。
“咳咳.....”
楚临渊看地上咳出的血迹，无奈的叹了口气，看着手中的酒坛，“怎么这么苦，这么辣。”
他从没喝过酒，但还是被这罐酒勾勒起了些许回忆。
很多年以前，小师妹抱着这个酒坛子，对他说：“喏，师兄，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
小师妹眨着亮闪闪的眼眸，笑着说：“酒呀！”
他问：“是那个很苦很辛辣的东西？”
“师兄也知道呀？”小师妹支着下巴问。
“我又不是笨蛋，怎么会不知道？”他有些无奈。
小师妹敲了敲他的脑袋：“师兄当然不是笨蛋，师兄是....木头！”
“你才是木头”楚临渊反驳。
小师妹只是笑着看他。
耐不住少女的笑容，楚临渊问。
“送我这个干嘛？”
他顿了一下，想到了些许往事，说：“这就是你说的，让师兄吃点苦头？”
小师妹趴在桌子上，侧着头看着他，不满的撇了撇嘴：“当然不是啦！”
她哼着说：“酒很苦，灵儿送师兄酒，是希望师兄记住。”
“记住什么？”
“师兄是不是笨啊！”灵儿气的戳了戳他的脑袋：“酒很苦，所以当师兄经历一些很苦的事情的时候，就会想起酒，想起酒，就会想起酒是我这个超级无敌可爱的师妹送你的！而你想起了我这个超级无敌可爱的甜美师妹！就不会觉得生活苦了。”
“哦....”他那时叹息了一声，心道：好好地一个小姑娘怎么就变成傻子了呢......
只是现在，楚临渊觉得她或许说的是对的。
酒不是很甜，但好像确实没之前那么苦了。
很多不得志的修士都常常沉浸在酒里的醉生梦死，他们是觉得，生是一场醉，死也是一场不醒的梦吗？
楚临渊这样想着，一杯接一杯将杯中的酒饮尽。
直到他眼中的天地开始倾斜颠倒，雪花翻转倒卷向苍白的天幕。
他喝的酩酊大醉。
躺在冰冷的地上，闭上眼，他轻轻呢喃呓语。
他希望这是一场会醒的梦。
他想，如果.....他不在世人口中的这个圣地水月天，他会有怎样的生活？
他到底还是不愿就这样死去。
火炉渐渐熄灭，房间归于暗淡，少年昏昏沉沉的陷入了这场黑夜为他编织的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