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同一颗从宇宙深处抛过来的流星，瞄准了地球表面的岩石狠狠撞击过去。
50米每秒。
60米每秒。
80米每秒。
200米每秒。
500米每秒。
3000米每秒。
她掉入了地球的最深处。
穿越了地壳、地幔、地核，进入了那无尽的黑暗。
地表被她砸出来的空洞在逐渐合拢，四周的黑暗逐渐将她包裹了起来。
在那通往宇宙的空洞合拢的最后一刻，她看到了一双金色的眼睛、一双紫色的眼睛、一双绿色的眼睛，以及一双红色的眼睛。
空洞合上了，来自宇宙的光线被阻断。
她彻底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黑暗中，她继续坠落。
她来到了一片未知的奇异空间。
这片空间里有着绚丽多变的颜色，甚至可以说这片空间里只有颜色的存在。
白色，金色，黄色，紫色，绿色，黑色，红色，它们彼此交融缠绕，像流体一般流动扭曲，五彩斑斓，令人眼花缭乱。
她感觉自己已经脱离了三维空间。
她看到了一片斑斓的海洋。
那是无数张各种颜色的脸组成的海洋，男人、女人、老人、孩子的脸，或哭、或笑、或悲、或怒，没有一个表情是完全重复的。
这些脸庞如一滴滴浮在水面上的腥臭油脂，如一片片浮在水面上的粘稠浮萍，不断在这斑斓的海洋里翻滚着。
它们疯狂地嘶吼、疯狂地哀嚎。
它们愤怒着、扭曲着、狂笑着，难以描述，不可名状。
这些脸仿佛发现了东方殷的存在，它们齐齐地把那一张张薄得像纸一样的脸庞扭过来，直直地盯着东方殷，仿佛把东方殷视为了入侵的外来者。
数以亿计的眼睛同时凝视着东方殷。
这一幕让她几乎昏厥。
她感觉自己似乎重新获得了身体，只不过这个身体正在朝着这片脸庞组成的海洋疾速坠落，马上就要陷进去。
她感受到了恐惧。
她眼看着自己离这无数的斑斓脸庞越来越近，自己的身体马上就要与这些不可名状的东西接触，一阵恶寒从胃部深处涌出。
但无济于事。
三百米。
两百米。
一百米。
八十米。
四十米。
二十米。
十米。
五米。
一米。
噗通。
她像一滴水一样，没入了大海之中，没掀起一丝风浪。
无数的脸像蚊虫一样疯狂地朝她涌过来，撕咬她娇嫩的皮肤，扯开她健康的血肉，嚼碎她脆弱的骨骼。
她由外到内，从肉体到精神，都被一遍遍洗刷着。
浑身的感觉，由一开始的刺痛、到之后的剧痛、再到最后的麻木，在逐渐变淡着。
她累了。
她不想再对外部做出任何回应了。
她想永远地闭上眼，不再看到从眼球前略过的红黄蓝绿，不再感受身上传来的痛楚，不再面对这残忍、诡异、魔幻的世界。
她想着，如果自己已经坠入了地狱，那么就让自己永远不要醒来吧。
太累了。
但是她知道，她坠入的不是地狱，而是比地狱更可怕的彻底的虚无。
这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最彻底的虚无。
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
她耳边噪杂的声音在这一刻都化作了低声呓语，不断劝说着她。
眼神逐渐涣散，意识逐渐消融，她感觉自己要化作这片海洋的一部分……
就这样吧……
……
…
突然，她的手臂上传来了剧烈的疼痛！
她感觉自己的手臂好像被什么抓住了，而且不断传来拉拽感。
皮肉被紧扯的触感，从她手臂上的神经传达到脊髓，然后传递至大脑，不断刺激着她昏沉的意识。
“起来！”
她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
但是现在的她很困，一动也不想动。
“起来！！”
她听见了，这个声音很急。
但是她依旧不想动，大脑中的困意开始负隅顽抗。
“起来！！！”
伴随着一声怒吼，她被人抓着手臂从斑斓的海洋中拽了出来。
狰狞的脸化作血水自她身上融化，粘稠的液体牵连着丝线自她身上滑落。她的横膈肌和胸肌疯狂地收缩，拼了命地为肺部挤入新鲜的空气。
冰冷潮湿的空气激活了肺泡，唤醒了血液，刺激了神经。
她醒过来了。
她被一个男人从深海中拽上了一座海上孤岛。
黑色长发、银色双眸、满身血污的墨色长袍……眼前这位捧着她脸颊的男人，令她无比熟悉，甚至从内心感到震颤。
东方殷。
银色的霸王，曾经真正与神比肩的男人。
两双银色的眸子对视着，彼此从对方的眼神深处都看到了复杂的感情。
但是她却畏怯了，她目光躲闪，不敢与之直视。
因为，
他是真正的王，
而她只是一个伪劣的冒牌货。
“你是东方殷……”她无力地怯声道，语气是如此的卑微，精致的脸面如死灰。
她已经做好了面对死亡的准备，因为她知道，真正的王是不容被挑衅的。
可是，男人的话却让她愣住了。
“说什么傻话，我就是你。”
男人严肃地看着一脸愕然的她，以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你是我创作的游戏角色……”
“但我也是你内心深处的人格映射。”
她呆呆地听着男人说着如此荒谬怪诞的话语，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生活带给你希望，让你看到了人生的美好，让你相信善良，让你相信自己是相信正义的。但你本质上不是这样，你只是希望让人们看到你是这样的。所谓善良，只不过是你追寻生命高度的伪装。”
“你是一个忠于利益的人，你偏激、傲慢、自恋，却从未表现出来。你把美好的普世价值作为自己的精神标杆，但你的内心和行动却是时刻充满了对欲望的渴望。”
“你从未意识到你的黑暗面，那种凶残、暴力、偏执，但并不代表它不存在。”
“你把自己伪装成善良展示给世人，却把自己的黑暗埋藏在心底。你在弘扬那所谓的善良的同时，你心中的黑暗早就在蠢蠢欲动，你无时无刻不在渴望实现自己心中的欲望。”
“你怨天尤人，控诉命运的不公，看起来是在捍卫善良，其实不过是想要发泄心中的黑暗罢了。”
男人的话就像一把尖刀，彻底地将她所有的假面撕开，让真实的她彻底地暴露在空气之中。
她颤抖地看着男人眼中的那一抹令人疯狂的银色，心中的原本牢固的某些东西在迅速崩塌。
“我是你内心深处的黑暗。”
“我，也是你。”
……
……
辛德萨罗帝国，光明神教总部。
教皇背对着众人坐在椅子上，沉默地听着下属的汇报。
“米尔曼红衣主教被发现死在了紫枫叶村。”
“他的身体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血肉、内脏、碎骨渣撒得到处都是。”
“我们调查发现……”
“他是被活生生撕碎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