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风呼啸着，似乎是宣泄着此世间所有的愤怒。闪电划破天空，照亮两人冰冷的侧脸。

目光对接处，电光火花迸发。

杰尔明目光阴寒看着林无明，脸色苍白，浑身气得发颤。

林无明冷笑一声，神色阴沉道：

“没想到，居然被你骗了。”

看着手中卷刃的短刀，林无明语气平静。

听到盘子破碎声时，林无明以为结束了。杰尔明晕倒后，再没有人能阻止他接下来的行动。

林无明有自己的计划，但不是只有他在计划。

杰尔明故意将瓷盘打翻在地，等待林无明贸然行动。

“功亏一篑啊……”林无明在心底叹气说道。

如果不被打断的话，接下来的事情会简单很多。

他明明不喜欢任何麻烦的事情，但不知为何，总有麻烦找上门来。

明明，只是想躺平而已。

杰尔明面色更加阴寒。

他双目怒意几欲喷火，压着嗓音，伸出颤抖的独臂，沉声质问道：

“为什么、要杀她？”

如丧钟一般，杰尔明的质问在小屋中回响。

林无明轻轻地看了他一眼。

“因为我要保护村子。”

淡淡地，林无明瞥了一眼床上的古洛格丽，接着道：

“她不死，村子就会受到威胁。”

杰尔明脸色阴沉。

他的额头青筋暴露，双臂肌肉绷紧，表面粗糙的布衣都因愤怒起伏，像是要炸裂开来。

“为什么，你会认为、是她？”

他的语气带着愤怒，面部却并无多余表情，反倒显得阴森。

“她只是个病人！没有几天可活的病人！”

林无明不由眯起眼睛。

“病人？”

缓缓地，林无明迈出脚步，朝着杰尔明的方向走去。

林无明每打出一步，气势便上升一阶。

等到两人面对面时，便达到顶峰。

杰尔明眼神空洞，望着林无明冰冷的眸子。

两人四目相对，近在咫尺。如果目光能够杀人，两人早已杀死对方十数次。

“她不是病人。”

“是死人。”

“而死人，就应当早些安息。”

杰尔明干瘪的眼皮下迸发灼热目光，他盯着林无明的双眸，攥紧双拳。

可不过数秒，却又叹了口气。

“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杰尔明朝着一侧迈出脚步，与林无明擦肩而过。

林无明任由他走过，目光冷冷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杰尔明不明白，但他早已了然。

漆黑之中，杰尔明熟练地找准方位，轻轻坐在床褥边缘，抚摸着他妻子额前的长发。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她的？”

终于，杰尔明缓缓开口问道。

那佝偻的身影，实在难以认为只是年过四十。

“从一开始，而且从未停止。”林无明脸色平静地回答，摊了摊双手说道。

杰尔明仍然没有回应。

“第一天，当忍听见有人敲打铁器声时，我就感觉到危机。”林无明深呼一口气，接着说道：

“后来，忍同你展开决斗，无论她怎样攻击你都无法破防，因为你打造出特有防具。”

“——但那只是障眼法。”

“它算不上防具。你本人才是最大防具。”

林无明冷冷地盯着地面，在两人之间的地板上，躺着一只通体金属打造的断臂。

哪怕被斩断，也没有流出一滴血来。

这也是忍无法破防杰尔明的真正原因。

“你将自己身体表面的皮肤，包括右手，都改造成无坚不摧的武器，这才是你的防御能力。”

林无明的语速很慢，但每一个字却又重如千斤。

老人没有反应，仍旧抚摸着爱妻的脸颊，望着她憔悴的面庞怔怔出神，眼角苦涩流露。

“但是，你说的这些，跟杀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那道落寞的背影，显得格外哀伤。

“当然有关系。”

林无明神色冷漠，接着道：

“你之所以会这么做，都是因为她。”

“我为调查变异魔兽之谜而来。你们显然对我有所隐瞒。”

“隐瞒什么？”杰尔明冷冷问道。

“变异魔兽。你们跟那些怪物有明显联系。”

林无明顿了顿，接着沉声道：

“方圆数公里内，没有任何魔兽生存，而古洛格丽却刚好顺手杀死一只黑影虎，这是巧合？显然不是。”

杰尔明仍抚摸着妻子的脸颊。

“在这栋木屋南侧，隐藏着一处地下室。石板下面，也有证据能证明你们在隐瞒。”

“什么证据？”杰尔明淡淡问道。

“足印，还有成百上千的魔兽尸体。”

“除黑影虎以外，你们将周围所有魔兽全部抓进来，丢进地下室，以进行研究。”

老人缓缓回头，沙哑着声音，喉结滑动：“我们只是厌恶魔兽，把杀死的尸体、丢了进去。”

林无明眼神冰冷，接着质问道：

“那么，你每日端上餐桌的食物，也是巧合？”

“诱导忍吃下的食物系变异魔兽，也是巧合？”

“我搜查过周围所有地方，没有一株食物变异魔兽，你从哪里找到它们的？”

杰尔明手中动作一滞，随后缓缓垂下手臂。

“那个啊……”

老人的神色有些落寞，双目空洞，他静静看着墙面，看着窗帘，又看了看吊灯。

已经没有借口了。

空中的那盏吊灯，杰尔明还有印象。

一盏白天吸收阳光，夜晚放出月光的灯。

每一处家具，每一笔雕纹，他看着那些他花费年月精心打扫的角落，都有着无数细节。

十年来，真是留下来不少回忆啊。

“那是我……捡到的。”老人淡淡回答。

林无明的眼眸愈发冰冷。

老人缓缓站起身来，双目凹陷，如同盲人一般对着林无明说道：

“明晚，我会告诉你一切。”

“今晚，你不该动手。”

林无明握紧手中的短刀，忽然冷笑，语气中带着讽刺。

“你说得对。”

话音未落，林无明的身影忽然消失。

下一瞬，林无明已经来到杰尔明背后。

他轻轻拍打杰尔明的肩膀，同时另一只手高举短刃。

“我早应该动手。”

刀刃反射寒芒，对着古洛格脖颈斩下！

叮——！

火光迸射，林无明的眼眸倒映着金光。利刃悬停在古洛格丽鼻子上方，再无寸进。

牙酸的声音，在整间木屋中回荡。

林无明瞳孔骤缩，面露惊讶。

这一次，他多少还是用了些力气的。

杰尔明跟上林无明的速度。

这不是常人能拥有的敏捷。

不仅如此，杰尔明剩下的独臂仍挡住了他的动作。

“你不该杀她，也杀不了她。”独臂杰尔明的嗓音依旧沉重。

林无明面无表情，抬头看着杰尔明。

左右两只手，都被改造成“武器”了吗。

“我承认，我们确实有所隐瞒。”杰尔明再次说道，嗓音沙哑：

“但隐瞒，不该成为被杀的理由。她罪不至死。”

林无明一怔，随后冷笑一声，双目盯着杰尔明的脸。

“罪不至死？”

林无明手中的短刃逐渐沉重起来。

呲啦——

短刃与手臂交接处，再度迸射密集的火光，发出牙酸的声响。

火光照射，点亮林无明坚毅的侧脸。

“罪之一，私养魔族。团团不是你的宠物，它是你造出来的。”

“罪之二，勾结叛变。你是魔兽之森唯一的锻造师，森林外围的蜥蜴人，从你这里购买武器，练习杀人技巧。”

“罪之三，触犯禁忌。古洛格丽的脚，骨龄至多不过十八九岁，刚好是她重伤的年纪。换句话说，你用特殊方法，将她的身体年龄永远固定在十八岁。”

火光迸射，短刃生生切入金属手臂。

林无明的眼神彻底阴冷下来。

“变异魔兽的出现，混乱的开端，一切的真凶，就是你，忍·杰尔明。”

“你亲手，制造出变异魔兽这种东西。”

“武器锻造理论，不是锻造武器的理论，而是锻造生命的理论。”

“你踏足禁忌领域的原因，正是因为古洛格丽。在魔法学院时，你相互爱恋，古洛格丽怀孕，却在不知情下接到派出任务，身受致命伤。”

“她已经死亡，却又被你强行复活，这就是我要杀她的理由！”

砰的一声，第二只手臂掉落，重重砸在木板上。

漆黑的手臂滚落，像被扔掉的垃圾，停止杰尔明的脚边。

杰尔明怔怔地看着林无明，干枯凹陷的眼眶涌出几滴泪。

“她已经死了！”

杰尔明低头，望着那条僵硬的手臂，怔怔出神。

林无明长叹一口气。

“重伤后，古洛格丽并没有被治愈，而是拖着重伤活了数月，强撑着把忍带到这个世界上，才撒手人寰。”

“而现在，你复活了她，抹掉了古洛格丽全部的记忆，谎称帮她‘死里逃生’。”

林无明冷冷地说道，一字一顿，每吐出几个字眼，脸色便愈发阴沉。

“这一切，都是你做的局。”

杰尔明躬下身，痛苦令他脸颊肌肉抽搐。他想握紧古洛格丽的指尖，却已没有了双手。

微弱的鼻息，颤抖不已。

“你并没有复活她。在付出自身的生命力，犯下罪孽之后，你得到的只是一个泡影。”

“只要她还活着，你就会不停制造新的变异魔兽，杀害更多的人，来维持这可怜的幻梦。”

林无明语气冰冷说道。

“所以，我才要杀她。”

“为了保护村子。”

杰尔明缓缓抬起头。方才的挣扎已逐渐平息，那深邃的眼眶重新恢复平静。

许久过后，杰尔明用沙哑着嗓音继续询问道：

“可我还是不理解……”

他的眼圈干涸，说不出是恨，还是悔。他怔怔地盯着林无明的面庞，听不清是质问还是乞求。

“你更应该杀我，不是吗？”

林无明脸色阴沉，长叹一口气。

转而望向背后，木门外，房间的另一侧。

那是忍的房间。

此时，由于**的效果，忍还在甜美的梦乡中，对此时发生的一切毫无知情。

“因为你还活着。”

“而忍，还需要有一个父亲。”

刹那间，电闪雷鸣。窗外，风雨飘摇。白光划破天际，好似要撕碎这黑暗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