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融军队的驻扎地在离血凝主城约十公里的地方,一处非常隐蔽的树丛下面。

若是在城墙上眺望的话这种距离本来是有可能被发现的,不过冰融军的伪装工作却堪称无懈可击。

在直径足有上百米的区域内,士兵们用工具一点一点的向前向下挖掘,地势因而缓慢地呈现出向下倾斜的斜坡,直到边缘的人造崖壁为止。

这块隐蔽的区域活像炒菜用的锅铲,军营就设立在锅铲靠近崖壁最不容易被发现的地方。

从对面看过来,最多只能看到低矮的树丛罢了,完全无法想象树丛的下方藏着一支蠢蠢欲动的军队。

挖掘过的部分用类似水泥一样的东西薄薄地浇灌了一层,似乎能防止土壤中的水分渗透出来。

从军事学的角度上说,这种地势并不适合驻扎军队才是。只要一碰上暴雨或者洪水,就会不攻自溃。

不过对于等待奇袭的部队而言,隐蔽和安全的意义更是大于一切的。

相比于蓝冰融尽之地的湿润沼泽,进入血凝领地以后给人的感觉更接近黑铁铸成之地那般的干燥,暴雨什么的似乎不太可能出现。

我回想起莲曾经说到过冷铁之国四块氏族领地的气候,其中鲜血凝结之地的特点是“阴冷”。

“阴”……吗?或许如此吧。只要想到这里遭受过的屠杀和苦难,阴森的感觉会油然而生也毫不奇怪。

若是死去之后还有灵魂存在的话,鲜血凝结之地的冤魂一定不得安生……

坦克车停放在营地的入口附近,我正坐在炮塔上注视着营地里的景象默默地遐想着。

现在是清晨,支援部队才刚刚抵达。在坦克车里连续奔驰一整天很难感受到究竟前进了多远,但肯定不是什么轻松的行程。

途中积累的劳顿放在一边,新的忙碌马上又要开始。

没错,有个家伙似乎已经急不可耐了……

寒鸦:去整顿队伍,准备发动攻击!

冰融指挥官:是,领主大人!

第七剧:——这么急,没问题么?

趁着寒鸦面前的手下回到自己工作岗位的空当,我一路小跑来到他的面前和他单独说上了话。

寒鸦:只不过是摧枯拉朽而已,当然越快越好。你也去准备一下吧,第七剧。

第七剧:我倒是没什么好准备的了,不过……

寒鸦:嗯?事到如今还有什么顾虑?

第七剧: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听到任何关于血凝人的情报,比如他们习惯用些什么战术进行抵抗、士兵们的接战技法有什么特点之类的。

寒鸦:那不是你该操心的部分……算了,作战计划姑且透露一点吧。

寒鸦似乎本打算不屑地忽视我,不过最后可能是出于礼仪还是一定程度回答了我的问话。

寒鸦:我们打算正面佯攻城门,实际主力则是从城墙的弱点突破。

寒鸦:除此以外还有几条直通城内的地下密道,指派的队伍也已经随时可以发动冲击。

寒鸦:你来帮忙管好希妮德,参与正面的佯攻。她对自己的爆弹射程不是非常自负吗?站远点往城墙上的卫兵身上轰就是了。

寒鸦:要是有什么大家伙冒出来,你就亲自出马。这样的安排有问题吗?

第七剧:没问题……不过我还是不知道血凝人会怎么做呀。

第七剧:按理说要是碰上“血之狂乱”,你们会很难应付吧。

血之狂乱是在渡城之战的时候棕雀向我提到的血凝人的血脉诅咒效果之一,危险的暴虐暴走会不分敌我甚至不分人与物体。

听到我的追问,寒鸦的眼睛微微一眯,终于失去了耐心。

寒鸦:……这么刨根问底没有任何意义。出发吧。

第七剧:…………

目送寒鸦离开,心中因仓促而生的潦草感总有点硌着的不舒服。

他真的做好准备了吗?万一计划不能按他想象的那样执行,他又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呢?

我此时的心情就像是完全没有复习就走上考场的考生一样,对即将出现的试题类型一无所知。

不过,因为并不在意冰融人会遭受何种程度的损失,渐渐地这种心情又被另一种期待排挤掉、并取而代之。

我……在期待着抓住科加恩更有分量的把柄……

有分量到……可以和我的罂粟相提并论的程度……

一旦城破,我一定要冲在最前面,率先找到与科加恩有关的一切存在!

经历了这一段心理起伏之后,我只感觉全身的细胞都活跃了起来,精神也亢奋到了极点。

这种亢奋,只有不见血泪不罢休的战斗才能够发泄。

…………

…………

呜————————!

悠长的战斗号角声在空气中振动,犹如一块投入水中的巨石激起的巨大水波一样汹涌而去。

声浪宛若急先锋的旗帜,冰融的军队紧随其后,对着鲜血凝结之地的主城发动了令人生畏的强攻。

我坐在坦克里,双脚以不同的蹬踏频率微调着前进的角度。虽然还未发动,全员就位的车舱内的紧张气氛便已达到高潮。

希妮德:——行了,看上去对准城门了,就是距离不够。

第七剧:你要是有本事从这种距离打到城墙,事后寒鸦绝对不会放你走了吧。

第七剧:——我们也该冲了!

嘎——骨碌碌碌碌碌碌碌……

坦克离开平整的大道,不规则的起伏意味着我们已经跑上了毫无修饰的荒野。

摇晃与颠簸中,每个人都紧紧地抓住扶手,仿佛连脚趾头都紧扣着鞋底一般绷紧了全身。

按照作战计划,这次的战斗中我们几乎不会有受击的可能性,却仍然没有谁敢掉以轻心。

参与战斗的存在,如果不能同时抱有杀死对方和被对方杀死的觉悟,它就绝对会被战争的神明抛弃在战场的残骸中。

看似绝对安全的坦克车没有例外,几乎不畏惧于意外死亡的我也不例外。

我已经不是第一次参加你死我活的战斗了,但鲜血加热的冲动不会因为曾经有过的经验而平息。

而搭乘这辆坦克的所有成员中,没有人能比希妮德更明白这个道理……

她一定会成为那个最先沸腾的家伙!

希妮德:目视进入射程范围!开始第一发移动试射!

希妮德:我非常期待艾顿造出来的新玩意儿效果如何啊!

艾顿:你开心就好……

希妮德:瞄准城门正上方——发射!!

乓——!!!!

头顶炸响的一声巨响似乎能把人的脑袋从脖子上震掉,大家都无一例外地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奈菲:哎哟我的妈呀……我的耳膜、耳膜……

艾顿:爆弹也就比渡城的时候威力大了一半左右,为什么声音这么响……

第七剧:密闭空间的缘故吧……

说起来,坦克原配的保护耳朵的设备也因为时间缘故没有制作出来,我不禁为这一失策再次捂脸。

嗡——就在希妮德发射爆弹的数秒过后,我的耳朵捕捉到了明确的遥远的命中声。

明明在密闭的车内只通过交流管捕捉炮塔里的声响也能听得这么清楚,临场的爆炸声就可想而知了。

我松开双脚,让坦克自行停止前进。已经确认希妮德可以打到城墙的话,就没有必要再靠近了。

乓——!!!!

乓——!!!!乓——!!!!

乓乓乓乓乓乓乓——!!!!

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张开嘴巴捂住耳朵,然后转过头通过侧面的观察窗观察车外的景象。

后续的冲锋部队接连不断地超过停下来的坦克。明明说是佯攻,动用的士兵数量也非同小可。

时不时有士兵转过头投来惊奇的目光,继而加快脚步继续冲锋。

每个人手里都举着一道防护的盾牌,却很少能看见类似冲撞城门或者攀登城墙的工具。

如果对面的指挥官看见这一幕,岂不是很容易猜出来这些部队只是在佯攻吗?

不过……可能寒鸦认为就算血凝人第一时间意识到的话,也来不及做出调动了吧。

希妮德:哈哈哈哈——城墙上的人影就跟割草一样倒了下去!根本就是活生生的靶子嘛!

希妮德:唔、爆弹怎么只剩这么点儿了?我已经打掉了……三分之二?

第七剧:大姐……我已经整个人全身发麻了,打掉那么多也不奇怪啊。

希妮德:不管了——继续射啊!!

第七剧:别只顾着打靶,要是出现了渡城那个时候的巨物,你要记得马上告——

——嘭!

我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一声异样的爆炸在我们身边炸响了。

那声音并不强烈,不如说完全无法撼动坦克,但那种近在咫尺的微弱回音却异常刺耳。

我不禁看了一眼身边的艾顿,他也用同样疑惑的眼神看着我。

第七剧:希妮德、怎么回事?你没有遇上哑弹吧?

希妮德:有我的许愿能力在,哑弹我也能引爆啊!只是……

希妮德:刚才好像有什么东西飞到我们的右前方爆炸了。

第七剧:喂喂喂——已经靠得这么近了?不是说好的利用射程优势进行安全打击的嘛!

希妮德:不,这差不多只是刚好进入我的射程范围而已。

第七剧:那是……从城墙上发射过来的?

希妮德:前面也没有血凝人冲出城门……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很有可能。

在渡城之战的时候我了解过,这个世界远程投射爆炸物的装置其实并不发达。

爆炸物需要预先点火,然后用弹射的方式抛出去,估摸着命中目标的时间和延迟爆炸的时间差不多一致,就能在命中时立刻爆炸杀伤敌人。

如果是利用爆炸释放的力量将物体投射出去的话,一般是利用沉重物体的质量和惯性进行打击,发射的东西并不会爆炸。

希妮德那“控制爆炸”的能力就是在这种军事发展水平的背景下才会显示出超乎常人理解的恐怖。

她可以同时拥有爆炸发射的速度和射程、以及命中后继续爆炸的范围伤害这两种优势。

而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事实是,血凝人能够将可以爆炸的物质发射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如果是模仿希妮德的人,应该早就公之于众了。

第七剧:……是科加恩。

是啊,如果是那个能够制作精密机关的科加恩……他确实有可能实现这一点。

哪怕只是在原先的弹射原理上设法增加弹射的射程,对科加恩来说或许算不上多么困难的事情。

——嘭!——嘭!——嘭!

更多的炸响声在忽远忽近的地方出现,虽说完全无法对坦克造成任何损伤,我的心却不由得一沉。

如果那真的是科加恩的杰作,那么事情就严重了。

这一信息已经足以说明,血凝人早就做好了迎击的准备!

但是坐在车内的我无法了解战场上的其他战况。除了继续执行最初的计划,我没有其他选择。

科加恩你这家伙……

第七剧:希妮德、继续发射!把爆弹打完也无所谓!

希妮德:不用你说我也会射的!不对、已经差不多快打完了!

艾顿:打完以后作何打算?要我出去补充一点爆弹吗?

第七剧:…………

第七剧:不用了。

艾顿:哦?

第七剧:……你们听。

当希妮德发射完最后一枚爆弹,空气逐渐重归安稳的宁静。

震得麻麻的耳朵逐渐恢复正常的听力以后,一些短促的回响悠悠地飘进了车舱内。

呜——、呜——、呜——、呜——……

那是战斗的号角,已然没有了展开进攻时的狂妄之气。

它短促感就像一个喘不过气来的老人一样,挣扎地寻求着他人的帮助。

第七剧:那是……

第七剧:……撤退的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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