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悦染就这样无声地看着窗前那朵黄花，被淅沥的雨滴压倒身体。它挣扎着想要挺直腰背，却一次又一次地被打落，最后也只能无力地垂倒在泥土之中，任由掺杂泥土的脏水将自己淹没。
牧悦染乏味地收回视线，转而看向对面的女孩，他的女友。明明是姣好的面容，此刻却尽显扭曲之色，烦躁的情绪已经让她的眉眼紧蹙，她在眼底酝酿的不耐逐渐替换了牧悦染记忆中那份纯真。
依稀记得，在大学中初见时的女孩，拉着他的肩膀言笑晏晏的模样，青春的马尾辫伴随着她的跑动飞扬在空中，同时也牢牢勾住了牧悦染的视线。
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
大概是从他表白的时候开始吧，如果当初没在朋友的怂恿下，脑子一热去表白的话，或许现在他还能保持心中的那一份单纯吧。
“牧悦染，我在跟你说话！”
一声怒喝将牧悦染从过去的记忆中拉回，他晃晃脑袋，将脑海中繁琐的情绪赶出去，面无表情地看着对面的女孩，开口淡淡说道：“抱歉，刚才走神了。”
“走神？我看你是在想借口应付我吧！”
女孩怒拍桌子，巨大的声响立刻惊动了咖啡厅中其他客人，不满地看向这边。牧悦染只好回以抱歉的目光，微微低头以示歉意。
再回过头来，对着情绪无法自控的女孩尝试着劝说道：“这是公共场合，你理智点。”
“理智？你让我拿什么理智！”
女孩依旧是不管不顾地大喝着，牧悦染也不知道那如同樱桃般细润的嘴唇是怎么发出如此粗狂的声音的，他有些疲惫地揉搓着眉心，再说了一遍那重复了无数次的解释。
“我说了，我不认识那个姑娘，只是帮了人家一次，然后人家给我回礼，仅此而已。”
“我甚至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更别提联系方式之类的了。”
牧悦染已经不记得这是女孩第几次因为这件事跟他发生争吵了，就因为之前撞见了一个陌生的女孩给他送东西，然后就开始怀疑他出轨了。
无论他怎么解释女孩都始终只相信自己的眼睛，非要说那个女孩和自己有一腿。
“怎么别人不帮，就你去帮呢？你是对人家有意思吧！当初我怎么没看出来你还是个渣男呢？”
女孩嘴角露出一抹讥笑，毫不留情地出言讽刺着。牧悦染喝了一口咖啡，黑咖苦涩的滋味麻木了舌苔，并逐渐爬满了他的双眸。这种被爱人不断怀疑，得不到信任的感觉，让他有点累了。
“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我吗？”
“那你倒是做出点让我相信的事啊！”
女孩依旧梗着脖子抗议着，牧悦染不忍再去看女孩现在这副扭曲的样子，控制着将视线移向一边，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和记忆中的美好做对比。
“那…就分手吧。”
说完这句话后，听见女孩的沉默，牧悦染突然觉得无比轻松，身体也随之松懈下来，慵懒地靠在沙发靠背上，就好像心口的阴霾被一扫而空了。
然而紧接着，一道破风声伴随着隐隐哭泣声向着牧悦染袭来，牧悦染眼皮抖动，抬起手臂准确抓住了来自前女友愤怒的一击耳刮。
“渣男！跟我分手后就可以和那个女的在一起了是吧？”
女孩声泪俱下，通红的眼瞳死死瞪着牧悦染，使劲向后缩着身体想要抽回自己的手臂。
牧悦染顺势放开了手，然后再抬起另一手，盖住了刚被女孩拿起，装满热水的茶杯，将其摁在桌面上。制止了女孩一连串动作，牧悦染无奈地说道：“收手吧，给彼此留一份体面。”
汹涌的情绪无法通过攻击行为发泄在牧悦染身上，也就只能将自己吞噬。于是女孩趴在桌子上大哭起来，丝毫不顾及周围人疑惑的目光。
牧悦染现在已经没有安慰的心思了，也没有那个必要了。他将剩余的咖啡一饮而尽，然后起身向着店外走去，在路过女孩身边时，他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以后，你还是对自己自信一点吧。”
说完以后，牧悦染不做停留，快步走出了店门，听着身后传来的茶杯摔碎在地的声音，他露出一抹微笑，撑开伞步入雨夜中。
站在路边等车时，牧悦染出于好奇回头看了咖啡厅一眼，透过橱窗，他发现女孩仍坐在原位大哭着，有很多人围绕在女孩身边，看样子是在安慰什么，而店员拿着打碎茶杯的账单站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
他们用来安慰的话，牧悦染不用想都知道是什么。他只是有些感慨，如果今天换自己被抽了一巴掌，带着一身茶渍坐在那里哭泣的话，肯定不会有那么多人来安慰自己吧？
有时候真觉得当女孩很好啊.....
随口一句渣男，就能否定自己这些年的情意和付出，就连自己的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
“雨好像下的更大了。”
牧悦染点燃一根香烟，看着缥缈的烟气从雨伞内向外飘荡，又迅速消散于水汽中。面前马路上的车辆也因为雨势磅礴，不由放慢了速度。
牧悦染不断伸出手臂阻拦出租车，在无数辆打着有客灯牌的出租车驶过以后，终于有一辆停在了他的面前。
牧悦染合起伞坐在了后排，将地址输入乘车系统以后，就靠着车窗，欣赏着雨珠飞快地在窗户上画出痕迹。
广播中传出了主持人声情并茂的声音：“今天我们收到一位小姐姐的来信，说她最近遇上一位渣男，对方老是纠缠自己，想问问听众朋友们怎么摆脱她。”
“要我说啊，渣男都该死！祸害了那么多女孩的青春，还恬不知耻地宣称自己没有错，就是.......”
主持人激动至极的发言让人严重怀疑他是不是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过往，而牧悦染现在听见“渣男”这两个字就头疼，想要叫司机关掉广播。
可眼前突然急速放大的白芒几乎占据了牧悦染的所有视线，他尝试着眯起双眼，却只看见一辆不断在视野中放大的车头。
“轰！！”
雨，还在下。似乎天空并不会因为大地上的渺小人类遭遇了什么不幸而心生怜悯，它只是重复着自己的本职工作，在地上积蓄污水，冲刷掉血迹。
牧悦染从车底爬出的时候，一只胳膊已经完全扭曲变形，反折在背后，五指已经变成了一致的长短。他只能拖着还算完好的双脚向前挪动着，但走出几步后，牧悦染突然听到后面发动机的呼啸中还掺杂着些许微弱的呼吸声。
牧悦染脚步一顿，咬着牙转过身去，又回到了车里，从里面捞出了生机尚存的司机，炽烈的火光就在他的眼前灼烧着，滚滚热浪炙烤着他每一寸皮肤。
牧悦染拉着司机，拼命地向着安全地带移动，因为他知道一般车辆起火都会伴随着......
但他还是有些慢了，只听一声轰响，身后爆炸掀起的热浪刹那间便将牧悦染连带着手中的司机一起掀翻。
司机运气好落入了一片草丛中，而牧悦染则是撞在了坚实的树干上。
牧悦染就这样犹如烂泥般瘫软在地上，仰望着天空，雨水滴在他的眼眸中，乌云中时不时亮起的闪光仿佛是在预示些什么。
“这是当初发的誓起效了吗.....”
牧悦染回想起自己刚谈恋爱那会就发过誓，如果自己变成了渣男就出门被车撞死。
女孩当时还笑着捂住他的嘴巴，告诉他不要祸从口出哦。
可是...他真的不是渣男啊！！
强烈的不甘并没有让这重伤的身躯焕发活力，牧悦染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力飞速流逝，至今为止的人生犹如走马观花般展现在眼前。
牧悦染仔细审视着自己人生中的每一处细节，即便如此，他依旧可以举起手臂大声喊出纯爱天下第一！
牧悦染眼前变得灰暗了，但好像天空本来就是这个色彩。
【啊...我要死了吗】
【如果...有下辈子的话，我还是当个女孩子算了】
【我倒想看看，女孩子眼里的渣男究竟是什么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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嘀—嘀—
嘈杂的门铃声吵醒了床上的少女，她伸了个懒腰，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拖着自己疲惫的身躯朝着门口走去，在路过落地镜时，少女无意中瞥见了镜子中的自己。
随后，一声惊恐的叫声划破了清晨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