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泽”不是指川泽的意思，而是沼泽。

高高的芦苇，不知深浅的水滩，还有一种幻听般的野兽潜伏的声音。

若不是有半米高两米宽的人造通途大道横穿其中的话，在这种沼泽地里行进恐怕一个小时都走不了一公里。

好在有寒鸦使者的引领，进入冰融领地后我们搭乘畜力拉动的车辆畅通无阻地奔驰着，一天过后便抵达了预定的会面地点。

我的身上还带着当初和九天一起行动时拿到的地图，注意到冰融的核心区域离炎河很近，主城甚至就毗邻炎河北岸。

可是在落脚点我发现这里完全没有炎河岸边的气息，不如说离炎河还着相当的距离。

这分明只是一座小镇，小到就像是为了避人耳目特意安排的一样。

第七剧：（蓝冰融尽之地的北部么？也就是说……靠近血凝领地的交界线？）

第七剧：（果然是为了方便和血凝开战才安排在这里的吧。）

怀着诸如此类的推测，我与寒鸦的会面开始了。

走进宽敞的会客厅，空间感让我想起了在技力之国接受庭审时那间法庭的大小。

不同地是这里窗户全开，毫无压抑的感觉，说话声一下子就跑掉了，完全不会产生回声的样子。

不过这么大的房间却只有空荡荡一副桌椅摆在中间，显得非常不协调。

护卫的士兵们笔直地站在墙边，犹如雕像般纹丝不动。或许这空间的距离就是为了不让他们听见谈话的内容吧。

我坐在谈判桌的一侧，另一侧当然就是冰融氏族的现任领主，寒鸦·冰融。

看得出他的神色严峻依旧，和在铁铸领地第一次私下会面时几乎完全一样。

寒鸦：第七剧，“人”有好好地带在身边吗？

第七剧：如果您不放心的话，就让她进来吧。

进屋的时候看到谈判桌旁有三张椅子，我就大概明白寒鸦最重视的一点是什么了。

因为提前做好了准备，所以寒鸦一开口，瓦德琳便推开会客厅的大门，慢慢地走到我身边坐下。

瓦德琳：…………

第七剧：（瓦德琳还是没有多少变化的样子啊……算了，只要她老实坐着不说话就好。）

第七剧：寒鸦大人，这样您就没有顾虑了吧？

寒鸦没有回答，不过看到他逐渐轻松下来的神情和姿态，答案也就一目了然了。

第七剧：那么我就直说了，寒鸦大人，为什么这么鲁莽地擅自行动了呢？

寒鸦：鲁莽？不，这是抢占先机。

寒鸦：战斗的准备和大义都妥当了，为什么不先下手为强呢？

第七剧：…………

第七剧：我对鲜血凝结之地的情况不太了解，能先和我说明一下您如此自信的原因吗？

寒鸦：啊、没问题。

寒鸦：血凝的新主城是二十年前重建的，规划那座城市的人是我的祖父。

寒鸦：我们不仅对城市的构造了如指掌，而且新城也不在血凝的无人核心区内，而是坐落在靠近我们的边界上。

寒鸦：无论何时发兵，只要两天就能把那座城市围个水泄不通。

第七剧：原来如此，当年就已经做好了万一再度失控的准备啊……

寒鸦：对血凝人就是有必要做到这个份儿上啊！

瓦德琳：…………

既然规划城市的人就是冰融人，那么城市的命脉和弱点也就尽在掌握之中了。

除非是战争准备或者是兵力战力差距太大，不然攻城几乎没有失败的可能性。

就铁铸的情况来看一片领地的行政机构和重要兵力都集中在主城，只要夺下主城，领地就会丧失大半的抵抗力吧。

第七剧：好吧，在那之后你打算怎么做？

寒鸦：怎么做？我猜首席辅佐横岭到时候战斗已经结束了吧，就在他的见证下恢复到科加恩出现之前的状态。

寒鸦：至于你的要求……也可以趁机发泄一下啊。

第七剧：……怎么发泄？

寒鸦难得地笑了笑，那笑容随着他的描述一点一点被轻蔑的颜色沾满。

寒鸦：我的使者已经告诉你了吧，科加恩那家伙似乎对二十多年前死去的血凝人非常地看重呢。

寒鸦：不出意外地话，他应该对现在还妄想振兴那个暴虐氏族的子民也很重视才对。

寒鸦：我可以命令手下俘虏科加恩看重的左右手，你可以当着他的面羞辱他们给他看，既是对科加恩阴谋上位的惩罚，也是对他个人的折磨。

寒鸦：男人的话随意用刑都没关系，女人的话你爱怎么玩弄就怎么玩弄。

寒鸦：要是觉得不过瘾，还可以挖开那片他曾经跪下过的坟地，亵渎那些尸骨。

寒鸦：指不准能在尸骨中通过谁的许愿能力找到科加恩的直系血亲呢……那样就更有趣了，不是吗？

寒鸦：哈哈哈哈……

第七剧：…………

瓦德琳：…………

寒鸦：喂喂，这种时候不说话岂不是很尴尬么？搞得我像是一个残暴无度的人一样。

寒鸦：你对科加恩的仇恨不是很深么、第七剧？我的提议在你看来……很过分？

寒鸦：我这不是为了你才说出那样的话吗？

第七剧：………………

思考着刚才的话的同时，我微微睁大眼睛直直地看着对面的寒鸦，眼中浮现的人物却是另外的形象。

科加恩……

罂粟……

仇恨……

痛苦……

这些要素交错在一起，用混沌掩盖着我想要看到的答案的真相。

第七剧：……咯咯。

我的牙齿在磨动着，手心有点渗汗的感觉。

第七剧：哼……

寒鸦：？

寒鸦的笑容收敛了一些，静默地等待着我的反应。

我努力挤出平淡的笑容，将身子放松地向后靠去。

第七剧：那我就先谢谢了，寒鸦领主。

寒鸦：噢……不客气，瞧你把我紧张的。

瓦德琳：——第七剧。

一直沉默到现在的瓦德琳终于开口了。

她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平淡如水，却又冷若冰霜，而我没有半点想要直视她面容的想法。

反正那副眯眯眼的模样，也没有什么好解读的感情。

瓦德琳：……你真的打算那样做？

第七剧：你着急什么呀，到时候再问我这种问题也不迟。

瓦德琳：……值得吗？

瓦德琳：那个女人，值得你做出这种伤天害理、违背人性的事吗？

瓦德琳：你生活和成长的地方没有血凝人那种无视道德拘束的背景……为什么要这样？

第七剧：嘛……

第七剧：瓦德琳小姐，我确实有生活在安稳和平的地方，这一点早先我们已经聊过了。

第七剧：但是也请你提高一下自己的记忆力，回想一下我说过的话……

第七剧：……回想一下我说过自己曾经一无所有，那就是我的世界。

瓦德琳：…………

第七剧：在我一无所有的时候，西维赐予了我一个血凝人。

第七剧：当你只有“唯一”的时候，你凭什么去对比和论断它的好坏？

第七剧：虽说那时候我还不怎么信这个虚无缥缈的神明，但现在我一点都不怀疑。

第七剧：那是我无论花费多少许愿点都换不回来的宝贵的唯一的财富，却那样被科加恩轻易从我身边夺走……

第七剧：瓦德琳……这是最后一次。

第七剧：从今天起我绝对绝对再也不会重复这样的话了……所以，请你记住。

瓦德琳：…………

瓦德琳收起了声音，我的谈话对象重新回到寒鸦的身上。

第七剧：——寒鸦领主，你害怕和血凝人合作吗？

寒鸦：哼……我又不是没合作过。

第七剧：那么……

第七剧：不妨从现在开始，也把我当成一个无所不用其极的血凝人来合作吧。

第七剧：难得有这样一个彻底摧毁科加恩的机会，我真的很想好好“享受享受”。

…………

…………

与寒鸦的会谈结束后，我很快见到了另一个熟人。

一条健壮有力的胳膊一把搂住我的脖子，把我的头揽入那同样健壮有力的胸口。

明明我颈部的折线已经弯折到足以闹出人命的程度了，她却依然一脸放肆地笑容——

希妮德：啊哈哈哈——这不是第七剧嘛！！

第七剧：希妮德……

第七剧：换做是别人已经死了喔！你怀里的人已经是死尸一具了喔！！

希妮德：反正你是死不了的，忸怩什么啊！！

好不容易从希妮德的手中挣脱，我们稍微相互了解了一下彼此的近况。

第七剧：……原来是战区调动啊。不过，和敌人的领主联手什么的也太乱来了。

希妮德：不顺从神官的意思的话，我现在还没法拿到出击的许可啊。

第七剧：那个神官，还请先避免让她和我见面……

希妮德：知道了知道了，不就是老相好嘛。

第七剧：相好个头啊，好好听人说话！

希妮德：对了，我那个作战单位的人呢？没有被你全部玩死吧？

第七剧：个个都养得膘肥体壮，一个都没挂。

希妮德：膘肥体壮？你不会是想宰了他们取肉吃吧！哈哈！

呵呵，这种玩笑话我可笑不出来啊……

第七剧：那个啊……

第七剧：“之前的问题”，你打算怎么回答我？

希妮德：…………

一被问到这个问题，希妮德的嬉皮笑脸忽然就收敛起来了。

我立刻意识，接下来会听到一个至关重要的回答。

希妮德：炎山的财富啊……

希妮德：唔……

希妮德：——果然还是先封存着比较好吧。

第七剧：…………

希妮德：杀敌的话，老娘的爆弹就够了。迟早有一天没有什么财富我也能把炎河流域的冷铁人全部轰飞到北边的群山去！

希妮德：要是动用炎山的财富引发了什么灭世的灾难，这罪名我可背不起。

希妮德：哈哈哈哈！！

第七剧：你啊……

笑完之后，希妮德淡淡地叹了口气，脸上逐渐浮现出释怀的模样。

这个有些疯狂的女汉子，心里还是有一点怜悯之心的吗？

我记得她曾经说过自己的目的是永久结束战争来着……看来对她的战斗狂印象要稍微改改了。

第七剧：不过……

希妮德：？

第七剧：——可惜、炎山的财富已经实装了。

希妮德：…………

希妮德：哈？？？

第七剧：——不如说你那个作战单位的士兵每人都配了一件某些方面比你爆弹还要强的装备。

希妮德：……

希妮德：…………

希妮德：——你真是浪费我的感情啊、第七剧！！！！

第七剧：喂喂喂喂——别在这种地方掏家伙啊！！！！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

…………

和寒鸦商谈好的内容里，需要我来做的事情主要有两件。

一是在科加恩动用“那个巨物”的时候，要靠我的力量来对付。

寒鸦详细描述了科加恩使用戒指召唤巨物的过程，不用说那一定就是镶嵌着众星陨落硅石的戒指了。

那肯定是我的任务，不可能旁落到他人头上。

另外一件事，就是如何安置希妮德。

寒鸦的意思是不希望希妮德正面出现在战场上，以免事后在国内留下被说闲话的余地。

就算有神殿的大义名分，以冷铁和熔钢的两国关系来讲，所谓“合作”还是难逃“通敌”的影子。

可是据说希妮德来到蓝冰融尽之地以后天天都嚷嚷着什么时候可以开战可以开杀，一点都没有韬光养晦的想法。

借由“希妮德提到过你、你们比较熟的样子”这种理由趁机把麻烦事儿抛给我，寒鸦的金蝉脱壳之技也是使得可以的……

除了寒鸦的要求，我还要考虑到身边的人。

战争和战斗可比作为使者出使要复杂多了，潜在的威胁更是无法估量。

即使把希妮德的士兵全部还给她，我一个人也难以百分之百保证莲、墨川、奈菲再加上瓦德琳的安全。

我需要一种东西，既能保证战斗时的相对安全，顺便也能让希妮德不公开露面地参加战斗。

这个是难题，不过我稍微有点解题的思路。

第七剧：（敌人……是科加恩。我已经决定要动用一切手段了对付他了，不需要保留和顾忌什么。）

第七剧：（炎山的财富……选这个好吗？）

第七剧：（这次的制造难度可是非比寻常啊……）

我先向寒鸦要到一块足够大的室内空间，然后特意找来了奈菲。

第七剧：奈菲小姐，这次有个大挑战希望你帮忙。

奈菲：哦哦哦哦，要来了吗、要来了吗？新家伙要来了吗？

第七剧：呃……为什么突然这么兴奋？

奈菲：上次的手枪我自行改造了一下，发现或许就快感而言世界上已经不需要男人了……

第七剧：——打住打住，我不是来听那些感想的。

第七剧：这次的“新家伙”可不是手枪那种小玩意儿，而是跨了好几个级别的大东西！

奈菲：大东西……塞得进去吗？

第七剧：你……再这么说下去我要禁止你和莲接触了喔。

奈菲：是！第七剧长官！请您指示！

第七剧：哈……来看看这个。

我的身旁放着一个两米多高的大箱子，和当初的92式手枪相比不知大了多少倍，里面的设计图自然也就不是一个数量级的了。

箱子的外部写着一个只有我认识的阿拉伯数字：99。

我很怀疑奈菲小姐无法一人独自完成这项大作，不过哪怕内部空空如也，那钢铁的外壳大概也能满足我现在的需求。

奈菲一边睁大眼睛一边皱起了眉头，露出一副别扭的吃惊模样，并伸手指了指箱子上的符号。

奈菲：这是什么？

第七剧：这是“99”。

奈菲：99？

第七剧：是的，它的全称是……“99式主战坦克”。

奈菲：唔……和手枪不是同一类的武器吧？

考虑到奈菲的喜好，我脑子一转，想出了一种说法。

第七剧：和只从手上传来的震动不同，这家伙的震动是你置身其中、全身上下一起感受震动。

奈菲：——做了！

第七剧：好的……谢谢。

奈菲：不过现在艾顿不在吧，光是看设计图的量的话，进度说不定要一个季度以上呢。

第七剧：呃……

果然直接拿坦克的设计图出来不太好么？可是别的适用的家伙也简单不到哪儿去呀……

第七剧：——拜托了，先动工吧。材料我让冰融的领主准备，进度优先从框架和防御的部分开始，然后是动力，震动的爽点请留到最后。

奈菲：诶————

第七剧：不开心也没办法啊，还是安全更重要。我会全程陪你一起工作的。

第七剧：——！？

忽然，我身体的一部分感受到了一点异样。

那份异样急速地扩大开来，让我不禁跳了起来。

第七剧：——烫烫烫烫！

当的一声，一枚金属的物品从我身上掉了出来。

虽然嘴里说着烫，实际上不过是因为温度飞快上升吓了我一跳，还不足以让有着耐热许愿能力的我感受到受伤般的高温。

那个发热中的金属物，正是艾顿留下的收发器。

奈菲一脸不解的看着我，而我则是不知道该不该笑一样抽动着嘴角。

第七剧：哎呀呀，这……

第七剧：到底算是好消息呢、还是坏消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