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顾瞻平日里也不知道呆在哪里,在雪言出事的第二天就可以赶过来。
“你自己瞧瞧,你给你女儿带的好事。”骆少期的声音从院子里传进来。
雪顾瞻来到了雪言的床边,瞧见雪言的样貌,松了一口气,虽然他早有预料,但声音还是颤抖着:“雪言……你……还好么。”
雪言瞧见来人,愣了半响。似乎是在想说什么话,也似乎是在认识眼前的这个人,片刻之后,才用埋怨的语气说道:“爸,您可算是,回来看我一眼了。”
听到这话,一贯淡然的雪顾瞻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问到“你入魔了?”
“没事就好。”吴乡安慰到。
“怎么回事?”从院子中赶来的骆少期瞧见了坐起来的雪言,顿时有些高兴,过来看望着雪言,随即又是一副奇怪的表情“你这又是怎么?”
“入魔了。”雪言眼神飘忽,转而又盯着吴乡“你……不会害怕我的对么。”
吴乡立马回答到:“不会。”
雪顾瞻叹息了一声,她还是入魔了。这一对父女相互对视着,却又很默契的没有谈起话。
“可惜,经脉的创伤没法补充了。”雪言微笑地看着吴乡。“不然我应该是,无碍了。”
王老鬼再次上前把脉,这次她的眉头皱的更深了,脉象依然微弱。她有些惊疑不定地问:“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灵气散尽,五脏俱衰。”
“没事,我只不过散掉修为,想做一个凡人罢了。”雪言虚弱地回答,“现在看来,算幸运了。”
“散掉修为?”骆少期眼神一变,“难怪会这样入魔。”
王老鬼瞧了瞧,他号称能治凡人百病,修行者的一些怪病也可以治,但是这种修仙有成却散去修为的还是第一次见。
“为什么?”吴乡听到之后更是吃惊且疑惑,“平日里本就艰难地维持着生命,为什么,要散掉修为。”
雪言瞧见吴乡的神色,有气无力地说:“现在,我已经是凡人了,时间不多,我只问你,后半生一直陪着我,好吗?”
“好,当然好。”吴乡想都没想就答应了,经历过患得患失的他早就没有再想那么多了。
得到这个回答,雪言松了一口气,欣然说到“就知道你会答应。”
吴乡在她身边又陪了会儿,一直等到雪顾瞻开口。
“你们先出去。”
之后,吴乡把时间留给了雪顾瞻,这对父女之间太久没见,相互之间有太多的话没说了,在众人走后,他们又不知从何说起,终于,雪言打破了沉默,闭上了双眼说,“这件事,别告诉母亲好么?”
雪顾瞻不理解,他不明白自己的女儿到底是因为什么要做这个,“为什么,为什么要散去修为成为一个凡人?”
雪言没有答话,闭着眼,似乎是在小憩。
半响之后,她才缓缓地开口“因为他想啊。”
“他?吴乡?胡来,就算是他想,你也不能这么做,你身体能撑多久,你不知道么?”雪顾瞻表情讶异,带着一丝愤怒地质问到:“现在你散去了修为,彻底入魔,你又能坚持几天?入魔之后是什么感觉?你明白么,你感觉现在还像是你自己么?清醒么?”
“别说了!”雪言转过头去,闭上眼,不想再搭理他。
他们之间的交流从一开始就这么断掉了。雪顾瞻也不再说话。
对于他们这一对父女而言,谁都没想过重逢之后的交流居然是这般冷硬。对雪言而言,自己这么多年来未曾见过父亲一面,父亲亏欠的太多。
对雪顾瞻而言,这些年在外面迷蒙了许久,回家之后早就没了脸面,或许不是因为女儿病重,他都不会回来看一眼。
等到半天之后,雪顾瞻开口了。
“我一直都觉得……自己对不起……”
“不需要你这样假惺惺。”雪言冷漠地对着自己父亲开口。“你觉得对不起,为什么都不回来和我看一眼,非得我躺在这床上不会动了,才愿意回来看我。”
雪顾瞻听到这些话,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衣领之处的黑色气息逐渐上行,几乎都要冲上脸了。
立了片刻之后,雪顾瞻依然无言。最后像是失去了魂魄似地出门去了。
门外,吴乡在向骆少期问询雪言的状态。
“雪言,是因为经历魔气侵蚀,体内的生命本就不多,奈何这次又散去修为,魔气彻底侵蚀了她。”骆少期皱着眉头说,“这次就算是醒来,时间也怕是没有多少了。”
“没办法了么?”吴乡问询到。
骆少期看着吴乡的脸,又看了看王老鬼,示意让他说。
王老鬼皱着眉头道:“她啊,要是还有修为还好,没了修为,现在是先天之气不足,后天之本也无法补充,五脏六腑俱衰。”
“我可是还有生之道。”吴乡说。
“她的身体现在已经是千疮百孔,就算有再多的生机也无法留存!”王老鬼固执地说,“倘若你在这之前给她留一颗种子,她说不定还有机会,但是现在,她身体太脆弱了,没了修为,灵气散尽,先天之气得不到补充,只能像凡人一样迅速老去。她之前是在慢慢辟谷,后天之本是要逐渐炼化的,身体就开始不化食物,原本是借灵气去滋养,但现在没了灵气,她的身体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哪怕是修成仙之人要散去灵气变成凡人都得大病一场,更别说她这虚弱的身体了,何况还染了魔气。”
吴乡呆呆地问,直到现在,他依然有一种不真实地感觉:“真的……真的没有办法了么?你不是医术很高么?”
“就是神仙来了也难救。”王老鬼摇了摇头,“我也不是神仙,我也只是一个凡人啊。”
“……”眼见失去了所有的希望,吴乡只能呆呆地立在那里,他不懂,不知道为什么刚刚得到的幸福就这要般,迅速地被抽离。
骆少期不想说什么,作为百草谷的谷主,有不少人都找她看病,她看过了无数的生死,对雪言的这一天也早就有了准备,即便是悲痛,也还维持着自己的理智。
不过她却从没有见过这孩子会对一个雪言这么上心的。
骆少期将悲痛压在心底说:“孩子,有时候你得明白,人各有命数。你有这份情就好了。在最后的时间多陪着她吧。”
“奶奶,您也别劝慰了。”吴乡瞧见骆少期的模样,“我只是,只是不想认命而已。”
“命,谁能不认呢?”骆少期看了看天,无奈地说“即便是我也有命数。说不好哪天,我这个老婆子也要离去了。修行不是逆天,是顺应天命。”
吴乡颤颤巍巍地说“我认命,我被带着离开了天下氏,去往了平霞小镇隐居一生,荣华富贵对我来说并不是那么重要。
我认命,我被带着来到了合欢宗,哪怕是想作为鼎炉也好,先要活着。
我没想过离开这里,却让我碰见她这样的人,傲气却单纯,幼稚又简单。我开始心动,但又不得不认命,不想和她扯上关系。但又不得不接受。
我认命,所以认为自己一直过得还不错,我一直都知道我是重生者,是偷来的另一生,我为自己窃喜,却又害怕命运的无常。所以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边。
可凭什么,凭什么,她那样单纯的人,刚刚做好的约定就要这般失约掉,凭什么她这样的人能被称之为是魔,难道是魔就不应该活着?
有什么事,什么命运应该冲我来,而不是,而不是……她啊,明明我才是最不应该在这个世界之中的,她却要来承受。”
“这些和她没有关系,你和她也没有关系。”张欣月侧着脸说,“要说有什么关系,大概只有命运反复无常。”
“上天给了我道体灵胎,给了我这一切,却又不让我用,这是为什么?凭什么,我就不能像别人一样成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修行者,那又为什么就连这微小的幸福都要这么短暂。”
骆少期咧着嘴,露出难看的笑容,“你是凡人啊。就连我们修行者,也是被天命束缚着,你一个凡人又怎么能反了天去?”
这些话如同石头一般重重地砸在了吴乡的身上。凡人么。终究,还是困在了无能为力的地方。
他声音有些发抖地说:“我有生之道,居然救不了一个人,那要这些有什么用,要修行有什么用,都说修行是逆天而行,连自己的命都改不了修仙者又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