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原宁宁这个人，说难听点就是个心身操想发射台，也没法提出什么有用的战术；手握着将别人变成工具的可怕咒术，自己却成了爱丽丝的工具，被呼来喝去毫无地位。

但是就算被呼来喝去，她身上也没有被施加任何类似于精神控制的魔法。

叶加濑至今还记得，就连桑德里永都说过类似“我要把你做成人偶呀”之类的话，爱丽丝堂堂「弦月的人偶师」肯定更加精于此道，就算不做到那种程度，从那么多符文里面挑一个和“隶属”、“支配”有关的总不难吧？

但她却没有那么做。

面对一个只要得到真名就能施加永久洗脑术的定时炸弹，不管是出于自负还是信任，她选择将自由留给了藤原宁宁。

然后转头就要洗脑没见过两次的叶加濑？

这不合逻辑。

除非——她要藤原宁宁做的事，和她要叶加濑做的事，根本不在一个级别上。

她想要叶加濑替她去做的，争夺世界树五百年来结出的第二颗金苹果（贤者之石）这个任务，隐藏着绝不能告诉任何人的真实目的。

——哪怕是，已经明确走闪能飞升路线，高纯度魔力结晶抢到手也没什么用的叶加濑。

爱丽丝能在密西迪亚守株待兔，就说明她是对叶加濑做过功课的。她当然会知道这个堪称基础设定的情报，也知道叶加濑重视人脉，很有可能会答应她的合作邀请。

那么这个不能告诉任何人，也绝不会得到叶加濑认同、只能靠洗脑来强迫她帮忙的真实目的，就是爱丽丝最大的软肋。

她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守护这个秘密。

在这前提下，站在情报制高点的爱丽丝，反而是被盯住的那一边——她必须瞻前顾后、不露出任何破绽。

而叶加濑呢？

她并没有被成功洗脑这件事，确实暴露了。那又如何？

藤原宁宁的智商虽然有待商榷，但她在叶加濑的评价体系里可不是什么傻白甜的好人，而是胡乱挥舞非人道能力却不自知的高级战斗员。只要她有任何企图故技重施的预备动作，叶加濑就会毫不留情地夺走她的性命。

爱丽丝爱丽丝，已经彻底失去了支配叶加濑的机会——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叫叶加濑的人，永远也不会成为人偶师手中的人偶。

相隔四百年时光的两人，此刻终于站到了平等的地位上。

“……说说看吧，你想要我为你做什么，值得你动用心身操想这种厄咒。”

叶加濑轻轻吹着杯中的红茶。

浓厚馥郁的香味证明了它的高档，也在不经意间透露出爱丽丝在城中的地位……至少比用魔纹布给徒弟做条裙子还要写小作文的桑德里永更有贵族风范。

穿着合身的手缝小衣服的1比8女仆人偶们在房间里穿梭忙碌，打扫卫生、准备茶点，传统魔法师的派头确实做足了。

“金苹果。”

“嗯，我知道。”

“我一定要得到金苹果，就这么简单。”

…………

“——没这么简单吧？”

叶加濑从杯沿上方瞥出的视线，却隔着袅袅的蒸汽，不依不饶地盯着爱丽丝的双眼。

“我以前玩过一个游戏，讲的是七个人类召唤出七个历史上的英雄，为了夺取一个名为圣杯的许愿机器而互相厮杀的故事。你想要金苹果，这我知道。……然后呢？”

“你要拿五百年的魔力结晶做什么用途？当然你不说也没关系，只要不是干坏事就行，我会一直留意的。在此基础上，我们只要维持各取所需的最低等级合作——”

“……我想研究。”

爱丽丝捧着杯子，低声说道。

“…………？”

“我想研究那颗苹果，找出它内部蕴含的原理……然后改变世界的基本规则，让所有人获得完全自由的生命，实现「原型界（Archetypal World）」的降临。”

午后阳光从窗口斜斜地投射进来，像金色的面纱般披洒在人偶师的脸颊和肩膀上。

就和她手中的人偶一样梦幻而虚无。

她平静地叙述着——在那话语里，似乎存在着某种「意志」和「力量」。

“你……”

“我毕生所追求的，是艺术般的「浪漫」。生老病死太过现实，也太不浪漫了。生命不会因短暂而闪耀，但会因永恒而趋于完整，逐渐向「原型」接近——我想实现的未来，就是一个所有人都能放下对生老病死的恐惧、自由生活的世界。”

——全体灵能飞升？！

叶加濑被爱丽丝突然冒出的豪言壮语吓了一大跳，听起来过于离谱以至于有点像真的，但她仍然没有立刻相信。

“……也就是说，你想让全人类永生……也不是永生，就是想活多久活多久。”

“正是如此。”

不，其实这种理想也不是很少见，但是抱着这种理想的角色，在小说里十个里面有十个都是经典反派吧……

虽然叶加濑每次看到都会觉得，长生不老不是很好吗，大家一起长生不老不是更好吗，大概那些作者也知道说不过去，所以总是会加上一些“其实有黑暗内幕”啦、“需要牺牲某些人”啦，这种充满了强行感的负面设定。

这方面二次元是最顶级的，几乎每个扯到永生的故事，作者都要按着读者的头说“只有不完美的生命才能找到活着的意义”，实在是莫名其妙，充满了日式特有的中二和矫情。

“…………”

叶加濑沉默了很久，终于开口道：

“……如果真的存在那样的世界，”

她并不能确定爱丽丝是不是在说谎。但在揭穿这个谎言之前，这个虚幻而遥远的梦值得她稍微帮个忙。

就当是为了老妹和老妈，她也有被骗去当冤大头工具人的心理准备。

叶加濑朝爱丽丝伸出了手。

“——爱丽丝，这是「契约」。”

“不需要什么支配，我会把我的力量借给你——”

“作为代价，就让我看看你的梦吧。”

…………

…………

爱丽丝好像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叶加濑其实完全就是“这边”的思维模式。

“企图把你洗脑成仆从是我的错，但我是不会道歉的。”

“反正你道歉也没用，”叶加濑把红茶全喝完了，又让1比8女仆人偶续了一杯，“如果你在骗我，那我马上就来杀你；如果你没骗我，那等「原型界」完成，再慢慢跟你算这个账。”

“……不知天高地厚到这种地步，也是一种才能。”

叶加濑不以为意地笑笑，接着问道：“那么怀抱着宏大悲愿的「弦月的人偶师」爱丽丝爱丽丝小姐，你原本是打算如何把我当做工具使用，去为你夺得金苹果呢？”

作为回答，爱丽丝打了一个响指。

十几个小人偶从屋子深处的暗门里抬出了一个完全就是正常人类女性尺寸的大型人偶。

这人偶尚未穿上衣服，全身乍看之下根本和人类无异，皮肤和毛发全都无比仿真。如果不是那双美丽的玻璃珠眼睛和腹部的横向接线，叶加濑恐怕都以为这是个被邪恶魔女做成人偶的可怜女孩了。

但是表现出惊讶会让谈判的气势溜走，叶加濑赶紧喝了口茶。

小搬运工们把大人偶立在桌旁，就像一个真的陪侍在旁的服务员一样。

“法国宫廷里日常使用的女仆人偶，全都是我的作品。每年我都会入宫为它们检修。”

“嗯。”

“检修的日子由我来定。我原本打算趁这个机会，让你从我准备的暗道潜入宫廷，然后把你随便塞进哪个人偶里——”

“等等，你这人偶里面还能藏人？”

“把内部挖空不就可以藏了。”

“？？？？？”

“安心。服务程式是写在外壳上的，你只要待在里面当个填充物，等待合适的时机破壳而出夺取果实就足够了。”

叶加濑作出激烈的抗议：“不，问题不在那里——好吧那里确实也是问题——但是我藏在壳子里面，吃饭喝水上厕所怎么办？你的人偶平时还会吃饭的？”

“哦，这里就用你的闪能想想办法吧。”

“想得到才有鬼啊！”

“潜伏的时间不会很长。”

“这能叫安慰吗？”

“那你说怎么办吧。我作为密西迪亚居民，出生那天就签下了无法主动伤害和掠夺世界树的血契，连带着我的人偶也做不到，这颗苹果只能由你去取。若不是走投无路，我也不会节外生枝到外界寻求解法。”

爱丽丝双手一摊，竟然面无表情地摆烂了！

你不是还有藤原宁宁这个手下吗……好吧，确实不能指望她搞什么潜入任务。

叶加濑思索许久，还真没什么好办法——法国宫廷应该也对世界树的果实极度关注，如果不靠潜入来接近目标，正面对抗一个国家的战备力量，她还没那么异想天开。

更不用说还有欧洲各地风起云涌的派系和势力……如果不是对爱丽丝的理想世界有那么一丝丝的期待和好奇，她绝不会掺和到这种一看就麻烦得要死的大事件里。

最后叶加濑叹了声气，松口道：

“我可以进化出一些对饥饿和口渴的耐性，但终究还是在动物范畴……如果你能把金苹果结出的时间锁定在三天以内，让我不用等超过三天，我就同意这个战术。”

“小菜一碟。”

“然后呢，”叶加濑话锋一转，“我平时在伊瓦利斯教课，为了保持联络，肯定要频繁往返两地，难免引起一些人的注意。——因此，我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你想要什么？”

“我要你教我符文之语。”

叶加濑从座位上起身，走到窗边，看着郁郁葱葱的城市风景。

“尤其是，与「倒生树」有关的符文。”

……魔导之城、密西迪亚。

为了完成「光辉四面体」的概念而建立在世界树上，却又签下了不取一枝一叶的契约，头顶着真名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所求之物究竟为何？

叶加濑发现，自己愈发看不懂这些玩神秘学的谜语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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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苍白月的超大打赏……这是加更……

我的心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