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按照比丝琪会长的计划,今天就是安排雪澈和夏诺雅两人婚礼的日子。

这一天,比丝琪已经买通了冒险者公会报纸的主编,让他第一时间把雪澈和夏诺雅结婚的消息写成报道。

在今天的婚礼上,比丝琪要让雪澈亲口承认,两人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任何朋友以上的关系。

新闻媒体是改写历史的最好手段。

在比丝琪所书写的历史中,她从来没有喜欢过雪澈,雪澈牺牲自己保护她只是为了工作,谈不上忘恩负义。而雪澈所喜欢的也不是她,而是那个废人夏诺雅。

而比丝琪则是“大发慈悲”,将自家的妹妹,夏诺雅这样的大小姐下嫁给了沦为一介平民身份的雪澈。

比丝琪要让所有人都相信这些白纸黑字所写成的谎言,从那一刻起,她才是清白且自由的。

真相不重要。

被她所需要的真相,才是最重要的。

你说感情?感情不能当饭吃,也不能当成钱花出去。

她觉得,这事儿不能怪她绝情。应该怪这个实力至上的社会,是这个世界的错。

或许是因为准备仓促,这次婚礼准备的也比较简单,现场几乎都没有什么宾客。

这也难怪,雪澈身边的人早就走光了,自然不会前来参加这场未被邀请的婚礼。夏诺雅在家族中本身就不受欢迎,她的家属自然也就不会出场。

在场的宾客,等于说是只有作为姐姐的比丝琪一人,还有位于她身旁一副讨好模样的《公会报纸》的主编。

按理来说,主编是不需要出现在第一现场的,只需要派两个手下过来做好现场采音,拍摄几张照片,最后把报道写好交给他审核就行了。

但是这次,他明白要撰写的新闻内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谎言。他必须得亲自执行这项工作。

一旦真实消息自他人之手走漏出去,这位主编要丢得东西恐怕就不止是饭碗了,指不定还有脑袋。更别提他还有老婆孩子。

比丝琪毕竟是权势通天的冒险者公会会长,想要让一个他这样的老百姓人间蒸发,只不过是动动手的事。

因而,虽然主编得笑容相当讨好,甚至到了谄媚的地步,但内心仍然止不住地发慌,以至于他连手中的炼金留声罐都有些拿不稳了。

——炼金留声罐就是类似于另一个世界的“录音机”之类的东西。其形状有点像一个用金属打造的花瓶,里面装载着以炼金术引擎作为基础的留声装置,侧面再加上一些类似萨克斯喇叭口一类的结构。尽管看起来极度臃肿且不方便携带,却已经是这个世界上相当先进的科技了。

与之类似的还有留影罐,就是所谓的“照相机”。但同样价格昂贵,且非常不方便携带就是了。

婚礼的现场选在了“黄昏夜曲”猎团集会所的庭院内。这座庭院是花掉了猎团大半年的活动资金建成的,不管是位于中间的石砖路还是喷泉,都修建得相当豪华。用来举行这种没什么观众的婚礼,实在是有点太屈才了。

不过,可能正是因为这座豪华的庭院,才让这场寒酸的婚礼明显增色了不少。

虽说婚礼的准备相当简单,但该有的东西绝对不能少。就算是比丝琪这样的坏女人,也为她的妹妹准备了一套足以彰显身份的白色婚纱。甚至还有牧师在场协助两人进行宣誓。

经过一番复杂的开关操作之后,炼金留声罐正式开始运作了。接下来,它将记录这场婚礼上的所有发言。

在《公会报纸》的主编为她忙前忙后的时候,比丝琪却站在台下,一言不发地双手抱怀,愣愣地看着台上穿着白色盛装礼服的雪澈。

雪澈的目光根本就没有往她这边转移一丝一毫,就好像她根本不存在似的。

这让她隐隐觉得不爽,但又不明白究竟哪里不对。

在这场用以捏造谎言的婚礼准备工作完成之后,《公会报纸》的主编对着台上的牧师做了个ok的手势。

……婚礼正式开始了。

比丝琪根本没听清同样位于台上主持婚礼的牧师说了些什么,她只是看着雪澈走到了位于庭院中央的那座足有五层的喷泉前,轻轻捧起了夏诺雅的双手,为穿着白色婚纱的她戴上了戒指。

此时此刻,比丝琪突然产生了一种错觉。

她觉得,穿着白色婚纱站在那里的人,不应该是夏诺雅,而应该是她自己才对。

如果雪澈没有变成废人的话,站在那里的就应该是她。千真万确。

但是,没有这种如果。

比丝琪立即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她不该有这样的念头。

她和雪澈两人本来就应该是相互利用的关系。失去利用价值的人,就该一脚踢开。

这个世界的规矩就应该是这样的,优柔寡断儿女情长的人,只会被别人淘汰,变成别人的食粮。

我要为了我的家族和前途未来着想,因而不能专情在一个看不到未来的人身上,有什么不对吗?

……错的是这个世界,不是我!

比丝琪此刻还没有注意到,被她自己用手掐住的那块皮肤早已淤血青紫,甚至还渗出点点血丝。

然而即便如此,那个念头仍然在她的耳中萦绕不去。

“如果你真的喜欢他的话,为什么连为他放弃一部分荣誉和地位的勇气都没有呢?”

当这个声音在比丝琪的耳边响起的时候,她着实是被惊到了。

仔细一听,那居然是她自己的声音。

……为什么自己会突然冒出这种想法?

在看到雪澈牵着夏诺雅的手,准备走下台阶的时候,比丝琪感到自己心底的某一处地方突然慌了。

不可否认的是,她确实是对雪澈抱有好感的。

但是,对于比丝琪这种生来就性情高傲的大小姐而言,她当然不会主动说出自己喜欢某一个人。

用她的说法,“喜欢”这个词,光是听上去就低人一等。

所以,当比丝琪看到雪澈一如既往冷漠的那张脸时,往往会这么想:

——我都对他有好感了,他凭什么会不喜欢我呢?

比丝琪一直都觉得,雪澈喜欢自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因而,这种好感便转化成了一种古怪的征服欲。

于是,她便总是借着公会会长的身份,用各种方式试去挑逗雪澈的情绪。

那张脸实在是太冷漠了,不管是做什么都一丝不苟。

因而她有的时候会幻想,那张常年冰冷的脸,有朝一日也会对她露出因脸红而窘迫的表情。

她故意对他掀起裙角,期待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一丝欲望存在。

她故意让他为自己脱掉鞋袜,用公主抱的姿势将她的身体送到床上去。

她故意让他在自己洗澡的时候闯进浴室,让他为自己清洗背部。

……

这些奇怪繁杂且无理取闹的要求,以前从来没有人顺从过。但是到了雪澈身上,他只会淡淡地问一句:

“这也是任务吗?”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他就会一丝不苟的去做这些无聊的琐事。

那一刻,她感到自己的征服欲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她恨不得告诉全世界:

——你们看!虽然他这么了不起,但不管我说什么他都愿意做!他就是喜欢我!

不过,自从雪澈失去一切的那一刻起,比丝琪就已经无法从他身上找到那种强烈的征服欲了。

既然征服所带来的快.感已经不复存在,那么现在这种心中缺了一块的感觉,到底是什么?

在慌乱之下,比丝琪连忙将视线从雪澈的身上移开,看向了位于他身旁的夏诺雅,似乎是企图从中找到一点自我安慰的理由。

比丝琪只觉得自己的眼睛好像是干涩且模糊的,无论怎么揉、怎么集中注意力,都始终看不清夏诺雅的表情。

她总觉得夏诺雅的脸上好像在挂着淡淡的笑意。

她凭什么笑?

她被强行嫁给了一个她根本就不了解的男人,她在笑什么?

她不会是觉得她比我幸福吧?不会吧不会吧?

比丝琪突然急了。她开始不受控制地迈动自己的双腿,向着两人所在的方向走去。

在比丝琪走动的同时,雪澈正在对着录音用的炼金留声罐,读出比丝琪事先为他写好的台词:

“……我是黄昏夜曲猎团的雪澈团长。根据曾经我与比丝琪会长之间的不实传言,我做出以下几点澄清……”

这些台词都是比丝琪事先为他写好的,然而, 这一刻,她却觉得这话从雪澈嘴里读出来的时候,是那么的陌生:

“……首先第一点,曾有人宣称多次见到会长与我一同出入各类公共场所,我要澄清一下,那不是会长本人,而是会长的妹妹夏诺雅……然后是第二点……”

雪澈每读出一句话,比丝琪都觉得自己的呼吸要比刚才急促一分。

太奇怪了,明明这一切都是她设计好的,事情走向也和她想象中的一模一样。

那么,为什么现在最着急的人反倒是她?

雪澈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比丝琪的异常状态。现在他只想尽快读完这本预先写好的台词,好让他的养老生活计划顺利进行下去,因而语速很快,不带一点情感色彩:

“……关于第二点,我要澄清的是,从来没有对比丝琪会长抱有任何一点男女之间的情感。”

“对,一点都没有。都是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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