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的他从未见过这么蓝的天空，看久了之后竟会让人产生些许眩晕。

没有王宫侍卫或者勋贵来阻拦他，也没有人来问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样也好，至少不需要费力解释退婚的理由了。

不过，农场已经回不去了，公主殿下还在那里。

洛洛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安洁莉娅。

可现在该去哪儿呢？

安洁莉娅说，王宫是一座宫殿，不是她的家。

天下之大，哪里又是洛洛的家呢？

他望向远处波光闪闪的河面，有无数商船和游船停靠在岸边。

摸了摸口袋，里边剩下的银币还有不少。他买下了一艘很小的船，准备顺着水飘荡，飘到哪里是哪里。

温暖的风轻轻地从河岸上吹来，带着集市上嘈杂的人声和烤肉串的香味。洛洛躺在摇晃的船上，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

梦里他听见了许多鸟儿的鸣唱——苇鸟、知更鸟，还有金丝雀。如同天籁一般，此起彼伏。

在鸟儿之中，竟然还有一位精灵小姐姐也在轻轻歌唱。

是安洁莉娅。

洛洛的梦醒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梦见公主殿下。

想听她唱歌，在银色的月光下。

这让他有些惶恐——前世的他从未对女孩子有过这样的想法。

他觉得肯定是自己废柴的脑袋里装了太多脑积液了，于是奋力地把这些幻想甩干，然后从船上站起身来，眺望着四周。

这里已经是王都城郊，皇家魔法学院正坐落在这里。

穿着制服的学生们端着咖啡杯、三三两两地在河边散步。

“你们听说了吗？勇者尼布要在城外的空地上造工厂呢！”

“什么工厂？那是做什么的？”

“不知道啊，好像说是叫水泥厂、还有玻璃厂……要许多许多的魔法水晶、然后把它们吹成五颜六色的透明玻璃呢！勇者画了厂房的图纸，还有加工的工艺。”

“嘿！那有什么意思！我可听说勇者柴桑原本是一个完全不会魔法的普通人，可是通过在学院里学习、现在已经掌握了二阶的冰刃术呢！教授们都说他是个天才。”

学生们说说笑笑，朝着远方走去。

……

洛洛终究还是回到了他的农场。

他把船送给了一位幸运的学生，然后自己乘上了回家的马车。

回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要下山了。他远远地听到安洁莉娅在花田里唱歌。

她戴着洛洛的草帽，穿了一条漂亮的淡蓝色连衣裙，手里抱着装魔法肥料的篮子，脚步轻盈地从田垄上走过。

“嘿，洛洛先生！”她看见洛洛，高兴地呼喊着，“晚上好呀！”

她根本没问洛洛去了哪儿、为什么消失了那么久。

她只是兴奋地讲述着今天一整天在田野里的趣闻，还有她最新的“杰作”。

洛洛顺着她指着的方向望去，看见了一颗巨大的向日葵，上面铺着有小熊图案的垫被。

天呐，她晚上真的要睡在那上面、然后请月亮姐姐唱歌？她不怕掉下来吗？

“怎么样？”安洁莉娅的眼中满是开心的笑意。

“真好。”洛洛评价道。

公主殿下今年也已经十六岁了，和洛洛同岁但稍大一些。

洛洛见过很多十六岁的人。十六岁的少年班高材生，十六岁的电子厂打工人，十六岁泡在酒吧里左拥右抱着过夜的富二代。

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一个女孩在田间辛劳了一天、然后晚上睡在一朵好大好大的向日葵上，手里捧着一本两百年前的古人写的十四行诗集，就着明亮的月光轻轻吟读。

晚餐是公主殿下烹饪的，水平确实不咋地，但能看得出来她很用心。

“殿下做得很好，以后别做了。”洛洛很勉强地把那份黑暗料理咽进了肚子。

“好吧。”安洁莉娅大概自己尝过之后也觉得不好吃，但她似乎觉得这只是纯粹的技术问题，“也许应该少放些盐。”

“公主殿下……”洛洛终于斟酌着措辞，准备和她聊一聊正经的事儿了。

“嗯？叫我安洁就好了。”

“好吧，安洁莉娅殿下，我得告诉您一声。我今天去把我们的婚约退掉了。”

“诶？为什么呀？”

安洁看上去好像很吃惊，随即流露出有些自责的表情。

“我真的有那么让人讨厌吗？”

“没有没有，绝对不是这样的。不是殿下的过错。”

洛洛看着她的模样、心中隐隐绞痛。

安洁莉娅还是很想问个明白：“那是为什么呀？”

“只是我、我觉得这样不好。”

洛洛犹豫了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说道——

“公主殿下是精灵王国最年轻的魔导师，而我只是个天赋为零的废柴勇者。其他的勇者们都是很厉害的人，他们会去深渊魔域，他们会最终讨灭魔王、而我什么也做不到。”

安洁莉娅真的是很温柔的小姐姐。

洛洛心想，也许她会安慰地说，天赋低又怎么样呢，慢慢来总会好起来的~

就像学校里那些曾经这样安慰过他的老师一样，最终看到他怎么努力也提升不了的成绩之后还是放弃了。

可是安洁莉娅却忽然一把抱住了他。

“没事的哦。勇者就算不去讨伐魔王也可以的哦。”

“诶？”洛洛有些诧异。

“咱们不去深渊魔域了，咱们回家，好吗。”

男儿有泪不轻弹，洛洛却不知怎么的有点想哭。

真是莫名其妙。

“好啦好啦，洛洛乖~”安洁莉娅像姐姐一样安抚着少年洛洛，“什么修炼魔法呀、功成名就呀，那些都是大人们的想法，是我父亲和国王们的想法，但是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嗯……嗯。”洛洛有些哽咽。

“洛洛知道我的梦想是什么吗？”

“是什么？”

“我啊，我想拥有漫长而幸福的一生。这就是我的梦想。”安洁莉娅轻声说，“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让你幸福和快乐呀。”

“为什么呢？”洛洛不明白。

“其实那天召唤勇者的时候，我一直在旁边看。”安洁说，“也许就像你说的，其它三位勇者都是很厉害的人……他们身上那种野心的味道都快要溢出来啦。我见过那种味道，就像我的父亲，他做梦都想成为最伟大的精灵王。”

洛洛无言以对。

安洁莉娅又说：“其实他们都不需要女孩子的陪伴，他们也不会真的喜欢任何一个女孩子。也许他们会像收集珍奇物品一样、与许多美丽的女孩交往，就像我的父王和我的母亲那样。”

“母亲？”洛洛想了想，好像确实没见过精灵王后。

“嗯。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好想让她能开心起来……可她总是闷闷不乐的样子，就和你刚刚被召唤来的时候一模一样。”

“不，我只是听到天赋被检测为零，所以才闷闷不乐。”洛洛说。

安洁莉娅笑了笑，没有反驳他。

“好吧，谢谢你，安洁。”

“没事的，不用谢。”

洛洛想了想，取来了今天在王都买的口琴。

他唱歌五音不全，但是用乐器的话还行。

在晚风微凉的田野上，他给安洁吹了一首《西伯利亚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