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秋,见信安好。

多年不见,我亦无过多言语。

只是有些放心不下你这性子,恐会被那情感束缚。

有时,当放下的,就不必再执着。

如今我已离去,不知能否归还故里,只望莫要念想才好。

若有空闲,可取黄土一抔,将来替我葬于故乡。

——苏卿

这封信的内容不多,只是短短数语,字迹稍显潦草,仿佛是仓促间所写。

可每一字每一句,都仿佛敲击在她的心扉,每一下沉闷刺痛。

叶梦秋怔怔的拿着信纸,眼眶早已红润,那双清澈的眼眸中,如今已是盈满了泪珠,顺着脸颊簌簌滚落。

一阵难以言喻的疼痛,席卷了她整颗心脏。

“为什么...”

叶梦秋喃喃低语着,声音哽咽,始终都不愿相信这信笺上所陈述的一切,可那字迹,却又是如此的熟悉,不是吗...?

她忽的苦涩的一笑,那神情凄美至极,好似连心都碎了。

为了能再见一面,这些年,她竭尽了全力修行,以图将来破界,想要与那内心思念着的人影重逢。

可到头来,竟成了这般的结局。

那满怀着的憧憬与希冀,在这一刻破灭,化作了一场镜花水月,是那么的荒谬与讽刺。

叶梦秋紧咬着牙关,忍着那撕心裂肺的疼,死死的攥住了手掌。

那一缕缕的鲜血,自指间溢出,滴落于地。

恍惚间,她似乎还能看到那抹月白色裙衫的纤影,那娟秀的眉宇间,含着浅浅温润的笑,为她轻声讲道,指点迷津。

这一夜,叶梦秋坐在庭院中,一动不动,犹如雕像。

直到,晨曦初升,她去往了那埋葬着先生的坟冢前。

叶梦秋半跪在地上,无言的捧起一抔黄土,将其融入了识海的最深处,与那神魂共存。

哪怕苏卿未曾收她为徒,她也不能失了这份孝心。

就算未有师徒情分,也有那无比沉重的养育之恩,铭刻于心。

“先生...”

她那轻柔的呢喃,随风飘荡在这空寂的矮坡之上,那低垂着的眼眸中,却是涌现出了一抹狂乱与不甘。

哪怕曾经苏卿无数次的说起,这世间,未有轮回。

可如今,叶梦秋却好似陷入了疯魔。

“倘若这世间,真无那轮回,那我便亲手开辟!”

······

渊魔界。

那自太古长存下来,那道巍峨宏伟,连绵了亿万里的漆黑雄关前。

一尊巨大的铜鼎,横亘在关外。

那铜鼎上,镌刻有古老玄奥的纹路,散发着幽邃的光泽,好似承载着无尽岁月的沧桑与岁月的洗礼。

它矗立在这,便宛若有着镇压天穹之势,将这片璀璨而又绚烂的辽阔星海,彻底隔绝于外。

此鼎,名曰镇渊。

自那黑渊湮灭过后,终于是回到了它应在的地方。

如今渊魔界势弱,若无此件帝器镇守,恐怕难以抵御那凌仙域的攻伐,从而招惹那灭界之祸。

此刻,那茫茫无际的暗红色土地之上,一道纤弱的身影,缓慢的踱步而来。

自远望去,那身影渺小如尘埃,却有着倾城绝世之姿,透着一种让生灵为之匍匐的威严气息,恍若星海都为其黯淡,万物噤声。

白伶儿低持着生锈漆黑的长戈,于地上划出了一道深深的痕迹,精致绝伦的脸颊上染着血迹,红裙浴血,脚印斑驳。

另一只手上,则是拎着一具泯灭了神魂的仙尸,即便是身死,都还散发着无与伦比的威压,引得那一片片星域为之崩碎,湮灭。

就连死去了都有着如此的威势,生前无疑是一尊神宇境的仙尊。

可就是如此恐怖的存在,却仍旧被她犹如猪狗一般的拖行着,那画面,甚是惊悚。

“是帝君!”

“她征伐回来了!”

远方那漆黑的雄关中,那兵卒与将士们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响彻了云霄,激动亢奋的握紧了武器,遥望向了那道渐行渐近的身影。

哪怕如今渊魔界人族积弱,但他们的帝君,也依旧无敌于世间,无惧任何!

而就在此刻,白伶儿的身前,骤然浮现出了一簇漆黑如墨的火焰,一封信笺自那黑焰中缓缓飘飞而出,最后落入了白伶儿的手中。

她那清冷的俏颜上,眉宇微微一蹙,打量了一番手中那张似是崭新的信笺,隐约间,能感受到一种极为熟悉的气息...

紧接着,白伶儿俏颜上的神情一凝,瞳孔骤然紧缩了几分,“师尊...?!”

她的声音极轻,带着一丝难掩的颤抖。

伴随着神念一动,白伶儿的身形瞬时消失在了原地,只余那威势恐怖的神宇仙尸,横亘于黑色雄关外,震慑着宇宙万物。

于那冷清寂静的渊魔殿中。

白伶儿颤抖着手,徐徐展开了手中那写满了师尊字迹的宣纸。

伶儿,见信安好。

本不愿提及此事,奈何渊魔界天道与我有恩,此乃因果,不可不还。

虽昔日情谊不存,但我仍有一语,望你听进心中,莫要淡忘。

离时,我便观你身为帝君,却心魔丛生,将来恐生业障,危及此界天道苍生。

过往一切,皆可不谈,切勿入魔。

吾心已淡,勿念,勿见。

——苏卿

短短几句话,却饱含了诸多含义,让白伶儿的脑海中,掀起了一道惊涛骇浪,久久难以平静。

对于师尊的绝情之言,虽是内心凄凉,却也不敢有丝毫怨言,就连那懊悔之意,都不敢生出半分。

她心知,自己已是罪孽滔天,万死都难赎其咎,又怎敢再奢求师尊那哪怕一丝的怜悯?

如今,她只是盼望着,师尊能够好好的,便也就足够了。

哪怕,她需要为此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因为她的命,早便不属于自己了,哪怕师尊不会对她下手,她也会在将来,新一任帝君崛起的那一刻,葬送己身。

若不是身上的担子太重,难以卸下,她早便自坠那九幽深渊,连同着那心魔一同,遭受那永生永世的折磨,用以偿还当年犯下的罪孽。

可即便是如此,她也好想...再见到师尊一面...

哪怕,只是远远看一眼,也就足矣。

她的眼眸中泛起了晶莹的泪光,一寸寸抚摸着手中的信函,好似对待一件至关重要的珍宝一般,小心翼翼。

······

苍阳界,苏家村。

一抹红裙似血的纤柔身影,悄然无息的显现在那庭院的土墙边。

抬眸,便是那探出院外的娇艳桃花,灼灼绽放。

白伶儿静静伫立良久,感受着那一抹熟悉的微弱气息,娟秀的眉宇间,涌现出了一抹苦涩的眷念。

她终究还是无法按耐下心中的思念,哪怕,就只是感受一下师尊的气息,也能让她为之心安。

神念一动,白伶儿能感觉得到,师尊的气息,在这村落的一处矮坡上,最为浓郁。

她心知师尊或许是在祭拜那些亡去的故人,身形,却是不由自主的动了起来,向着那边迈步而去。

路过的一位村民,并未注意到她的存在,依旧背那薪柴,缓步走远。

白伶儿并不是第一次来此了,每一次,她都会耗费一件极为珍贵的秘宝,来维持自身的掩蔽,才能不被那墨玥发现。

她一步一步的走着,心神也愈发的紧张与不宁了起来。

直至距离那座矮坡很近,她方才驻足,悄悄侧首,却不曾见到那一抹熟悉而缥缈的身影,唯有那微风,拂过了她额间那缕漆黑的墨丝。

白伶儿神情微微一怔,她明明感觉到,师尊的气息就在那里最为浓郁,可...为何...?

她心绪迷乱了,目视四方,却寻不到一丝踪迹,却又不敢透出一缕神念,生怕被那墨玥发觉。

步伐微颤,朝着那矮坡前行而去,心中更是涌现出了一抹难言的慌乱与压抑,空落落的,就好似缺了一角。

她的脚步,越来越急促,整个娇躯都微微颤抖着。

蓦然间,白伶儿猛的止住了身形,目光微怔,缓缓的移向了身侧那冰冷,而又粗糙的墓碑...

【尊长:苏卿之墓】

“咔...”

神魂崩碎的声音,响彻在寂寥的夜幕。

那一抹红裙的纤影,跪倒在了那墓碑前,失神涣散着的瞳孔,再无一丝聚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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