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怎么说呢?比起其他,他还是更习惯……更熟悉这种嫌弃自己的眼光。

像最初与师姐慕迎雪相见时的场面,以及将男人视作异类的态度都跟师姐如出一辙。

“你在发什么呆?”

来得并不是时候的伤感被女人那柄沐浴着皎洁月光的长剑所冲散。

“我早就发现了!”男人两眼放光,又重新挡在女人身前,说道,“你又再向他抛媚眼,是不是?”

女人侧过身,面露凶光道:“要是再妨碍我……”

男人微笑摆手道:“我们合作一下,就说他是我发现的,然后被你抓回去了。”

女人充耳不闻,她把剑身一横,沉声道:“死在我剑下的男人不少。”

男人脸皮一抖,笑道:“死在你肚皮上的……”

女人可不想让他把这话讲完,当即把剑刺向他的胸膛。

“疯婆娘,怎么这般开不起玩笑?!”

男人慌慌张张把身体一缩,狼狈地在地上翻滚两圈后,才站起身,破口大骂道。

“软弱的男人!”

女人斜瞥他一眼,再次把目标锁定为修晨。

“你怎么知道我软弱?!你见过?”

仿佛被刺激到弱点,男人拔剑冲上前来,硬要为自己正名。

女人当时也恨自己多言,不得已,只能迎上,可一试之下,她的气势完全被压倒。

一方执意不肯,一方不愿谦让。

又因为简简单单一句奚落而“自相残杀”。

两人到底……在争什么?

僵硬的表情逐渐融化,修晨丝毫不迟疑,两腿一蹬,奔向死寂的黑夜。

“他都跑了!”

女人渐落下风,只能转移目标道。

“我去追!”

男人把女人击退,望向修晨逃跑的方向。

“我也去!”女人抚了抚胸口,喘息一阵,说道。

但她很快发出一声不弱的尖叫,蹲下身以双臂紧紧围住身体。

“下流!”

她咬牙切齿地瞪着他。

“这就是女人的弱点,你觉得呢?”

男人摆出胜利的表情。

方才他巧妙地将剑划过她的侧身,虽未伤她分毫,但那条笔直得堪称艺术的线条,掀开了一片大好光景。

“混蛋,我定要把你碎尸万段!”

难得的春光乍泄,他好奇地多望了一会,直到听到有人被女人的聒噪吸引而至,才懒懒地移动步伐。

“乖乖地,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留下这一句,男人瞬间化作一缕烟尘。

……

所以,他还是追上了逃跑的少年。

“走这么快干嘛?都错过了一出好戏。”

为了避免无功而返的困窘局面,有些话,他得说明白。

少年的身法强于大多数人,跟自己相比,却还逊色不少。

他拍了拍身后斗篷上的尘埃与枯叶,露出不太正经的笑容。

少年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于是,把碧海剑指向他。

“这剑不错,不知使它的人又怎样?”

话音刚落,少年便赶到男人的面门,一剑劈下,顿时剑光四起。

男人沉哼一声,抬头笑道:“你的敌人只是些小人物吧。”

碧海剑被一阵光芒弹开,男人再提脚踢中修晨的胸口。

“不要把手伸向你碰不到的地方!”

男人走到倒地不起的修晨身前,弯下腰,脸色阴沉地提醒道。

那眼光,就跟看着不争气的弟弟一般。

修晨下意识地避免与之对视。

男人踩着落叶,一步一步向回走。

“我至少该知道到底哪些人不该存在这个世界。”

修晨按着胸口,艰难地坐起来。

那群人来到这个世界,彻底打破了原本树立多时且脆弱的平衡。

“只有强者才能存在,这就是世界。”

男人停下脚步,望着被树枝遮盖住半面的月亮,“现在不是以前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了,所有的后果你都承受不起。”

“啊……”收回剑后,他疯狂地用双手抓挠自己的脑袋,“烦死了,为什么我像是一个反派角色?”

……

一旦出现瑕疵,她都要拼命地遮挡,为此,她疲惫不堪,出卖别人,出卖自己。

体会不到蹉跎岁月的折磨,她却嗅到了放浪人生的腐朽味道。

陆煜杨回来了。也就是说,醉生梦死的想被爱的心不得已收敛了。

韩先河信誓旦旦的话语萦绕脑海,他的利用价值到底是什么?每每躺在他的臂膀,她都以甜言蜜语来勾引他的同情。

他说过,他自始至终效忠的都是京都的大皇子,而昭阳殿似乎也为大皇子马首是瞻。

二者看似都是同一艘大船的船夫而已,有什么勾心斗角的余地?

是昭阳殿一方的情报出现了偏差?

可仅仅一个沦为权力玩物的她,只能躺在不同的床上,发出同样的叫声,仅此而已。

……

其实,在前一段时间,女孩欢欢见到韩先知后,才知道是这两兄弟欺骗了她。

也就是说,昭阳殿的情报网伸向欢欢那边,并一直认为韩先知的胞弟韩先河早已被王后掌控,所以想通过慕雨莹进一步“策反”韩先河。

但结果,大家都知道了……

总之,她是个苦命女人。

……

直到现在,她才知道“只能靠陆煜杨每日剩下的精力喂养”的日子有多难得。

怪她不自觉,也怪她的表姐脑子抽风般地投怀送抱。

以往爱情的缠绵令她如今的凄冷夜晚变得无比难熬。

多想有个观众,为她提供一个上演千古绝唱的机会。

婆娑迷人的眼,追寻着天边的月亮。

她坐在自己的房间,两腿不自在地磨蹭。

无法坚守阵地的弱小自己,会迎来上天的惩罚吗?

门在这时被推开了。

她先是惊出一身冷汗,再回头,眼里立刻汇聚了朝朝暮暮的情意。

“相公!”

触及温情,她轻唤出就快忘记的词汇,倒在他的怀里。

手呢?把自己当成所有物怀抱的手呢?

她抬头,仰视着对方木然的面庞。

“你最近可好?”

陆煜杨把脸转过去,淡淡地问道。

她身上的味道……不是难闻,而是他不会再喜欢了。

很抱歉,她只成为了自己晚上的伴侣。

但是……

那对红润的嘴唇还要诉说什么,可对他的心理暗示则是——那不再是樱桃小口……

“你知道你表姐回来了吧?”

他残忍地把她的手拿开,然后坐在不远的凳上。

“妾愿与表姐好好相处,妾也会陪表姐尽快侍候相公的。”

她小心翼翼地走过来,为他斟满一杯茶。

陆煜杨也并非蛮横无理,轻轻地点了点头。

“相公一路辛苦,要不妾先去备水,再为相公沐浴……”

慕雨莹努力靠近他。

“是啊,我挺辛苦的,不过有时候还想想你呢。”他强迫自己把手抚在她的脸颊。

慕雨莹脖颈淡红,见他五指已留下食指按在脸窝,她着急把手指含住,模模糊糊地笑道:“好吃!”

不知此刻的心境又是否与他师弟修晨一样呢?

百媚千娇,曼丽倾城,慕雨莹也什么都好,但他不喜欢,一点都不喜欢。

“你可以留下,也可以走。”

陆煜杨无情地把女人视作食物的手指收回,站起身,冷漠通知道,“今后,我不会来见你了。”

留她一条性命,算是最大的恩赐。

男人关上门,她还傻傻地张着流着涎水的嘴。

摇曳的灯火下,痴念化作一肚的苦水,再慢慢慢慢浑浊发臭。

周围太安静了,都能听见她的泪落在地上的声音。

……

下半夜,他的枕边睡着一位昭阳殿的女弟子。

很多单纯的少女沦陷在他宽厚的手掌与温柔的话语中,成为他最忠诚的拥护者。

他为什么要那么做?

我想很多人都知道答案,在此,不做赘述。

她们为什么要那么做?

为了获得一晚的宠幸,就出卖自己。

她们的想法很天真,她们的眼睛也已被他华丽的包装亮瞎了,所以她们期待与之亲密接触,来传达对于偶像的一份炙热情怀。

不过,每个人各有自己的追求喜好,谴责她们倒不如多多思考是什么样的人塑造了那般经不起时间考验的“完美形象”。

此时此刻,他转过头,望着这位也许第二天就记不清面貌的后辈,想到了那位活得一点不痛快的老实师弟。

书里好多英雄人物,一身正气惩恶扬善,为苍生赢得圆满结局。

他那没有希望的未来真的值得人们去学习吗?到最后,可能连名字都不会留下……

窗外,泄进一寸月光。

他把熟睡的少女推开,伸手把光芒捧在手心。

滑稽儿戏,在指缝间游荡。

他同样畏惧身后,民众见到他本来面目的惊讶与鄙夷。

此刻生存的喜悦,竟让他的嘴角漫上一丝微笑。

他活得不如那位少年。

但他很有一套宽慰自己的理由。

对啊,他本来就活在属于少年的故事里。

他一直、一直在泥泞里摸爬滚打。

自己一直、一直在河岸边谈笑风生。

那么……

“娶你心爱的女人,还要杀你心爱的女人……总而言之,我这个反派还算不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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