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里,那名总爱唠叨个不停的老头,终究还是离去了,走的突兀,却也安详。

享年百岁有余,对于凡人来说,算是长寿了。

墨玥曾经有过些许的懊悔,称若不是她封闭了修为,早些发现就不会这样了。

而苏卿却只是摇了摇头,并没有说些什么,也无责怪之意。

生老病死,本就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人生一世,处处皆是离别。

只不过这一次,会稍久一些罢了。

待到老人入土的第二日,苏卿提着一壶酒,前去祭拜。

墨玥也自然是陪同着她一起。

一杯浊酒,洒在那黑黄的泥地之上,溅起了几朵晶莹的水花。

清风渐起,将苏卿那几缕灰白的发梢吹拂而起。

她转身离去,不曾说起半句悼念的话语。

······

时过境迁,转眼又是十载。

枯黄的落叶布满了这宁静的农院,秋蝉不厌其烦的鸣叫着。

艳阳高照,热风徐徐。

一抹月白色裙衫的纤弱身影端坐于树荫之下,手执一本古朴的书籍,恬静而清雅的俏颜上,神情专注的翻阅着。

灰白如瀑的发丝用一根素雅的玉簪束起,仅剩两缕发丝垂落在胸前,随着微风轻轻摆动。

墨玥将一碟洗净的蔬果放置在苏卿身边的石桌上,然后便安静的坐于她的身畔。

她无言的凝视着眼前那被淡淡阳光镀上一层浅金的绝美少女,眼底闪烁着柔和的流光。

仿若在她的内心世界中,唯有眼前的身影才是最为完美的存在,不沾一丝尘埃,纯净而又无暇。

二人皆是无言,已经不需要再说那些浅白的话语了。

院落的一角,那两只胖成一团的野兔,不,现在应该说是家兔了。

它们依旧缩在属于自己的一角,没有忧虑,欢腾的打闹着。

所有的一切都是那般的井然有序。

岁月静好。

“清叔!”

院落之外,响起了一道沉稳的声音,却是那如今已近弱冠之年的苏承福。

“进来罢。”

苏卿依旧翻弄着书页,只是话语清冽的应了一声。

见着那皮肤黝黑,体格健壮的布衣青年步入院落,她才微微抬眸。

昔日那胖乎乎的小娃子,如今也长得壮硕,与他父亲年轻时一般无二,有着十足的精气神。

“清叔,玥姨。”

苏承福如今的神情有了些许的腼腆,似乎是因常年未曾回村的缘故,他看起来有些局促不安。

早些年间,这孩子越大越皮,就连墨玥都敢对其调弄两番,张口就是,“玥姨,您这肚子咋还没动静哪,我都等着抱弟弟呢!”

如今却像是变了个模样一般,拘谨的很。

而这一次,苏承福是来给苏卿与墨玥二人知会一声的,再过几天的良辰吉日,他就将要成亲了。

这是个好事。

苏卿也少有的露出了一番喜悦神情,想要拉着这小家伙一同喝些酒,谈一谈这些日子里对方所经历过的事。

可苏承福却只是满脸笑容的婉拒了,这些天有他忙的。

到了婚礼那天,苏卿与墨玥准时前往。

如今的苏卿在旁人眼中,已经由曾经那名俊逸安静的少年,转变为了温文尔雅,带着浑身书香气息的青年模样,很是惹村中那些未曾出阁的少女们欢喜。

这一天,苏承福显得更加的腼腆了,却也一直不停的与那些前来敬酒祝贺的人寒暄着。

苏升荣如今也不复当年那般的健壮,逐渐的显露出了些许的衰老,他坐在主位上,同苏卿交谈着,嘴角的笑容却怎么也抑制不住。

新娘子是别村一位猎户的女儿,年方二八,长相不算出众,却很是懂事孝顺。

听着苏升荣妻子的那掩不住笑意的语气,似乎对其颇为满意。

谈笑中,苏卿也与墨玥送上了她们准备的那一份薄礼,以及祝福。

也受了那新郎的一拜,喝下了那杯珍藏了许久的女儿红。

待到酒席散场,新人洞房。

那皎洁的月色下,墨玥挽着苏卿的胳膊,二人漫步而行,倒也悠闲。

第二日的清晨。

于那北域连绵无尽的雪脉山林之间,迎来了两抹白色的身影。

这一次,是墨玥提出要过来看看的。

苏卿并没有什么意见,她知道对方喜欢雪,但却是那种消融之后会变为春天的雪。

可这北域,常年不见春。

终日冰雪覆盖,不见绿意,亦无生机。

可苏卿并不清楚,墨玥只是喜欢,有着她存在的季节。

无论身处何地,只要能够感觉到对方的存在,墨玥就已经足够,也已经满足了。

哪怕是再绝美的景色,没了身边人的存在,对于她来说,便是苍白无色的。

即便是坠入那无垠深空,只要有着对方的身影陪伴,便是永堕,她亦无惧。

而如此,她又怎会舍得?

便是再过孤苦难耐,墨玥也只愿己身坠下,怎敢牵扯到身旁的苏卿?

对于墨玥来说,身旁的少女,早就已经成为了她的世界,她的...唯一。

二人一路向北,越过那茫茫雪峰,穿过了无尽冻土。

这一路走来,二人几乎没有遇到什么妖兽,就连普通的生灵都不见些许,大多都在那淡淡的龙威下,或是蛰伏,或是奔逃四方。

这片银装素裹的世界中,仿佛已容不下其他任何的色彩。

那呼啸着的冷冽风雪,似乎自上古以来便从未停歇过,将两人那纤薄的倩影覆盖,只余下两抹白色的剪影。

身处山巅,眼底是那一片苍茫的纯白,仿佛不染一丝尘埃。

此刻,一缕散发着温和气息的神念传来,打断了这片宁静。

“真龙...许多岁月不曾见过了。”

一道略带苍老的低语缓缓飘荡开来。

那是一条通体雪白的蛟龙,恢弘庞大的身躯将那座最为巍峨雄伟的雪峰所盘踞,周围萦绕着无穷无尽的冰霜。

那种神宇境独有的大道威压,充斥在这片苍茫纯白的天地间,万物都仿佛为之臣服。

这是一位妖帝,曾经威压过一段悠久的岁月,只是如今也已经老去。

墨玥也早已感知到了这些,若要起征伐,她无惧任何,亦可护苏卿无恙。

蛟龙抬着那狰狞却又显得圣洁的蛟首,目光幽邃,带着一丝怀念的意味,锁定在了那站立在雪峰之巅的两抹身影上。

他并无恶意,只是有些怀念曾经,真龙极尽辉煌的那一时代。

只可惜,他生的晚了,在那大势倾轧下,如今就连化龙都难以做到。

“吾名霜尘。”

蛟龙那沧桑沙哑的声音徐徐的响彻整个虚空,回荡在那一望无际的苍穹之间,“真龙,可愿一叙?”

闻言,墨玥并没有回答,而是侧目望向了身旁,寻求着苏卿的意思。

而苏卿脸上的神情并无多少波澜,好似那威势浩瀚的神宇境蛟龙,在她的眼中也不如那一片白山黑水的景色来的吸引人。

“秉承内心便是。”

她轻声的说着,语气温润柔和,如沐春风。

墨玥微微点头,一缕淡薄的神念向着那蛟龙传递而去。

她的意思很是明确,现在没有空闲。

至于那蛟龙知晓之后,却也没有恼怒,只是有些隐隐的不解。

为何真龙,要追随于一凡人身旁?

不过他并没有想些太多,那名凡人身上,或许有着莫大的奥秘,他好似看透了,却又像是没有看透。

那种即便是直面他真身,也依旧平淡自如的神态,若是换作他来,或许做不到这般。

他也不想在打扰这二人,只是那望着墨玥的眼神,泛起了淡淡的怜悯。

曾几何时,他还年轻,红颜未老。

如今,也只剩那一抔黄土,倾诉着往昔的凄凉。

“是吾轻率了。”

蛟龙叹息一声,那恢弘磅礴的身躯于那灰蒙的云层中渐渐隐去,再无踪迹。

此事,也只是苏卿与墨玥二人的旅途中,一个小小的插曲。

她们继续踏雪而行,踩着脚下那霜寒了无数岁月的冻土,一步步的朝着北域的最深处走去。

在那里,没有白昼黑夜之分,抬头便是那浩瀚无际的星河,仿佛伸手便可触及星辰。

俯瞰,则是那广袤无垠的雪域荒原,冰川遍布,望不见尽头。

二人于那最为高耸的雪峰顶端相依而坐,望着那璀璨夺目的穹顶,感受着四周吹拂而过的冷冽寒风。

这一刻,恍若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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