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意识有时散乱，飘荡在天地之间，仿佛她散作万千化身，同时矗立在不同的地方，以不同的视角观看世界。

有时，她的意识又会凝聚起来。在这种状态下，宋梓沫感觉自己就是一位神明，意念转动间便能决定万千生灵的生死。

神话的力量，并不是普通生灵的意志所能承载的。威权中所蕴涵的知识，正在不断侵蚀宋梓沫的认知。

这种混乱的感知在时刻变化，而且转换的频率逐步增加。各种各样的感知回荡在宋梓沫的脑海中，以至于她无法分清自己究竟是谁。

是草木？是狐妖？是武者？还是神话血阳？

等等，血阳……是什么？

宋梓沫感觉自己似乎抓住了什么东西，但是她的感知再度模糊了一瞬，一切再度落入混沌之中。

“我是……血阳？我是神话？”

“不对，我不是……”

宋梓沫晃了晃脑袋。

“可是，我是狐妖吗？”

“我……不知道。”

“那我究竟是什么？”

“妈的，管这么多干什么！还有仇还没报！”

宋梓沫突然恼怒起来，她开始厌恶纠结这种没有答案的谜题。然而，当她的思维牢牢抓住仇恨的那一刻，混沌忽然停滞了。

就好像在海中航行的船只找到了道标那样。

她的意识重新回归到那一具身躯之中。

“是的，我还有仇没有报。虽然……我好像不太记得那个仇是什么了，但是……我记得……万象玲珑必须死！”

黑暗之中，赤色的瞳孔猛然张开，红叶的纹案燃烧在那双眼睛之中。宛若实质的焰流从那双冷漠的眸子里溢出，在空中舞动。

刹那间，便有无穷尽的威压自高天之上降下，遍及万物。无数人战栗着身体，向着血阳的方向直直跪下，垂下头颅。虽然他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这不妨碍他们遵从内心的恐惧行动。

神话的威权，不允许他人窥视。

“闭上眼！”城楼上的顾清影急忙挡住了城守章均的眼睛，“神话……不可直视。”

扬城中，自然也有被自身本能所控制的鄙兽抬起头，向着高空的血阳看去，然而，一团恐怖的火焰很快就从它们的体内燃起，将它们烧成灰烬。

荆江江畔。

纵使黑暗笼罩一切，战斗却依旧在持续。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镇河守仍顶住凭空出现的威压，死死守住定河桩。

唯一的好消息是，自从黑暗降临之后，荆江中的鄙兽似乎消停了不少，荆江的水位似乎也开始回落，镇河守所需要承担的压力大大减小。

而此刻，恐慌正如同瘟疫一般在荆江的鄙兽中传播。虽然它们的灵智并不足以支持它们理解那颗凶星究竟是什么，但刻在它们血脉深处的畏惧感还是爆发出来。不少的鄙兽开始向着上游与下游溃逃。

扬城城郊，变回原形的姬采紧闭着眼，恐惧导致他的身体正在不断颤抖，他完全想不到自己的敌人竟会有这种实力。

姬采对着万象玲珑质问道：

“你他妈到底搞出了什么幺蛾子？这种玩意怎么会出现！这是神话！你是在拿我们的性命开玩笑！”

万象玲珑双手环抱，毫不在意地看着天穹之上的血阳，在吞影天赋的保护下，她并不畏惧血阳余威所带来的伤害。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明明她距离拿到威权，应该还有很大一段距离，真是奇怪……不过，她能维持的时间有限，她目前还是残缺的。”

说着，万象玲珑低笑了起来：

“与其说是神话，不如说是半步神话吧。那个威权，本来就不属于她。再说了，这种高度，未必不可企及。”

“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高空之中，宋梓沫逐渐收拢了思绪，她开始以自身的意志，催动太阳的威权。

血色的凶星于刹那间爆燃，赤红的辉光如同河流一般挥舞在黑暗之中，点燃夜空！

天空亮了起来，血色的苍穹笼罩大地，仿佛末日降临人间那般。无穷尽的热量在此刻被抛洒出来，令所有人感觉身处最为炎热的夏日一般。

“让我来看看，你究竟在哪里吧。”

宋梓沫的嘴角划过一丝冰冷微笑。她遵循记忆中的知识，运转这份属于烈阳的威权。

“日耀之处，虚妄皆空，天光所及，诸暗尽退！”

声音不大，但每个人都清晰地听见了。

概因这份敕令直接作用在天地本身，因此宋梓沫的声音也在天地间扩散。

万象玲珑面露愕然的神色，她没想到宋梓沫竟能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掌控这股力量。按照万象玲珑过去的调查，宋梓沫对灵力方面的知识少得可怜，根本不可能运转这种程度的力量。

“万象玲珑，她是冲你来的，你快走！”姬采急切地说到。

万象玲珑是鄙兽们的主心骨，作为这次战争的主导者，她不容有失。

“不。”万象玲珑摇摇头，笑道，“来不及了，神话的威能并不是那么好化解的。不过，我倒是想去会会她。我想知道，她究竟能做到什么样的层次。”

姬采挡在万象玲珑的身前，说到：

“我来挡住她，你先走。”

“你是想说，我是妖族复兴的支柱，所以我不能去，是吗？”万象玲珑摇了摇头，说到，“妖族若要复兴，需要的是摆脱束缚，而不是为自己找一个新的皇帝啊。”

“你难道没有发现吗？最近起义的妖族与鄙兽都把我当作了神明，相信我能做到一切。然而，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万象玲珑，你……”姬采神情复杂地看着万象玲珑。

万象玲珑做个手势，制止了姬采的话语，继续说到：

“五百年前的那场战争，妖族并不是因为战败而输掉的，而是因为恐惧而输掉的。他们懦弱，他们惶恐，他们不敢去面对人族的武者。为此，他们出卖同胞，将弱者贬为鄙兽，甚至走在伤害同族的前列。”

万象玲珑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眸，继续说道：

“我们要做的，不仅仅是推翻人类的统治，没有立起妖族的骨气，就算我把人类毁灭无数次，妖族都会倒自己的错误上。唯有妖族真正地接纳了自身的存在，妖族才能重现当年的辉煌。”

“而今日，就用我的生命，去做妖族的那根傲骨！”

姬采伸手想要拉住万象玲珑：

“可是……”

“不必劝我。”万象玲珑说着，一步踏出，“在这一生中，我把无数生灵的生命作为前行的代价，现在，该轮到我去支付那个代价了。”

与此同时，血阳闪耀。一瞬间，地面上有无数的阴影轰然破碎，包括站在姬采身边的万象玲珑也在烈光的照耀下消散于无形。

那也只是一个分身罢了。

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宋梓沫缓缓将视线投向荆江。

翻滚的江潮之上，一头尸蛟载着万象玲珑，缓缓探出水面。

“原来如此，本体躲在荆江中操纵鄙兽吗？”宋梓沫心下了然，向着万象玲珑的方向踏出一步。

轰——

天地间的光芒再度收束，汇聚在宋梓沫的身上。深邃的夜空之中，一道血色的流星撕裂天穹，向着荆江坠下。

万象玲珑望着那颗在视野中不断放大的流星，大笑着，松开对自身力量的压制，业障形成的风暴席卷。而在万象玲珑的脚下，无穷多的阴影汇聚为一，融入她的身体。

那是万象玲珑数十年以来所积攒的分身与傀偶！

此刻，那些驳杂而庞大的力量尽数灌入万象玲珑的体内，并在吞影的力量下统合为一。

“万象，归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