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辫儿站在桌边,一边心不在焉的研着墨,一边偷眼看着兰阳正在奋笔疾书的内容。皇亲贵胄家里的丫鬟,自然是识字的。她看到兰阳在书信中真的把南平郡主当做了男子,更历数了南平郡主偷看自己泡温泉、对自己动手动脚、搂搂抱抱、甚至亲过自己的脸之类的罪行。末了,兰阳表示自己羞愤难当,欲寻短见……

仿佛是沉寂在了创作之中,兰阳脸上满是悲愤,好似真要寻短见似的。

小辫儿虽然脑子不太灵光,却是个心善之人。到底还是壮着胆子,劝道:“殿下,奴婢觉得……奴婢觉得南平殿下的胸,比您的还大,不可能是男儿身。您应该跟圣上说清楚呢。”

兰阳拿着毛笔的手抖了一下,眼皮也跟着跳了两下。她咬着牙,沉重的呼吸。“比我的大……”

“是呀。”小辫儿说道:“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呢。”

兰阳冷笑一声,忽然想到了燕晴曾经挖苦自己的一句很难听的话。“小辫儿,你脑子里有屎吗?”

“啊?”

“滚!”兰阳愤怒的嘶吼。

小辫儿吓了一跳,赶紧跪下,颤抖着声音说道:“殿下饶命。”

兰阳没兴趣要了一个丫鬟的命,她虽然脾气不算好,可对自家的下人,还是很宽容的。想了想,兰阳说道:“我知道她不是男子!但我要当做她是男子。不然的话,怎么收拾她?照你说的那样,跟圣上解释清楚?怎么解释?告诉圣上南平是女儿身吗?两次欺君,甚至可以说是把圣上当……当了猴儿耍。你觉得圣上会如何降罪?”说罢,又撇撇嘴,悻悻然道:“到底是堂姐妹,治一治她便是,还能真害了她呀?”

“哦。”小辫儿似懂非懂,想了想,又道:“那您告诉圣上南平殿下摸了您,怕是……”

“嘁!她在圣上面前,可是很有面子的。五年前,她第一次进皇宫,就把太子给揍了。圣上不也没怪她吗?”兰阳的脸色有些难看,颇有些嫉妒的说道:“若换做是我,圣上定然要狠狠责罚于我。这一次……依我看,顶多就是打她板子,略施惩戒罢了。唉,我就想不通了,圣上缘何对她格外宽容呢?”

“是哦。”小辫儿也是好奇,说道:“奴婢听说,五年前,弹劾南平殿下的奏章,堆满了书案。当时圣上认真看完了,最后竟然只是禁足了南平殿下一个月。再后来,弹劾南平殿下的奏章就少了很多呢。”

兰阳叹气,说道:“人比人,气死人啊。”说罢,斜了一眼小辫儿,看她刚才还吓得不轻,此时又好似没事儿人一般,不由的拍了拍脑门,懊恼的说道:“我怎么选了你这么个缺心眼儿的婢女啊!”

南平那个小贱.人!

还说本殿下缺心眼儿!

嘁!

跟小辫儿比起来,自己心眼可多了!

“奴婢又说错话了吗?”

“没有,我错了。”

……

昭和城内。

燕晴带着绣娘进得城门,行不多远,抹了一下头上的汗,土狗一般伸着舌头哈气。“妈呀,又热又渴。”转眼看到一个茶铺。茶铺两侧,栽着两棵树,看起来十分凉爽。燕晴道:“凉快一会儿再走。”说着,进了茶铺。“掌柜的,来壶凉茶!”

茶博士看了燕晴一眼,笑着走过来,擦了擦桌子,道:“好嘞,您稍坐。”

天儿太热,茶铺里也没什么生意。

只有隔桌坐了三人。

三人面前各自摆了一碗茶,其中一个满脸黑须的汉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视线随意的扫了燕晴一眼。燕晴刚好看过来。两人的视线短暂的接触之后,那汉子便看向街面,与同伴抱怨了一句,“这天儿是要热死人了。”

“是啊。”同伴回了一句。

燕晴从绣娘手里接过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汗,身子靠着绣娘斜斜的坐着。擦过了额头,又用手帕遮挡着嘴,低声说道:“有问题。”

绣娘愣了一下,警惕的环顾四周,视线最终落在了那三人身上。

三人看起来不过是普通的农夫,桌边还放着锄头、铁锹之类。

绣娘想了想,低声询问燕晴:“什么有问题?”

“我这般俊俏的公子哥儿,任谁见了,都要多看一眼。这三人,两人直接无视了我,一人看了我,却是没有任何惊艳的表情。”燕晴十分笃定的说道:“所以有问题。”

绣娘顿时无语。

对自己的容貌该是有多自信的人,才能有这般想法呀?

她觉得燕晴的脸皮真是……

不过!

好像也并非全无道理。

这个时候,茶博士端来了一壶茶。

“客官,茶烫,您慢用。”

“嗯。”燕晴答应了一声,待茶博士离开,又低声对绣娘道:“茶博士一副好色之徒的模样,竟然也不多看我一眼,所以……这茶,不能喝!”说罢,却提起茶壶倒茶。之后端起茶杯,审视着茶色,似是要从茶水中看出什么端倪来。口中又担心的问道:“这么多人,你行吗?”

此时,绣娘藏在桌下的手里,已经抓住了链刀。

她伤势并未彻底痊愈,担心遇到劲敌,此时不免有些紧张,精神更是紧绷到了极致。

她注意到,燕晴话虽然说的淡定,可端着茶杯的手,明显在抖。大眼珠子滴溜溜到处乱转,定然是在找逃跑的路线。端着茶杯,自也不是要喝,而是要伺机把热茶泼出去暗算旁人!

绣娘太了解燕晴了。

这家伙,就是在强壮镇定而已!

紧张的情绪,是会传染的。

绣娘的心更提到了嗓子眼儿。

忽然,耳畔传来异响,绣娘下意识的直接出手。

叮!

一颗力道十足的飞石,被绣娘手中的短刀挡了下来。

燥热天气,气氛却突然间降至冰点。

茶博士愣了一下,看向那黑须汉子。

什么状况?要动手了吗?

黑须汉子瞪着眼睛,一脸茫然。

什么状况?没有我的信号,谁擅自动手了?

街道对面,坐在马车里的天狗下意识的“咦”了一声。

什么状况?绣娘为何要拦下我打碎茶杯的飞石?莫非她与那帮人暗中勾结?

说时迟,那时快!

只是弹指之间,那黑须汉子忽然打了一声口哨,之后直接抄起了一旁的锄头就要动手。

绣娘见那黑须汉子动了,迅速一把抓住了燕晴,往茶铺的角落里退。

她不敢往外走。

因为刚才那颗飞石,就是从外面打来的。

若是外面也有埋伏的话,躲在角落避开暗器偷袭,无疑是最稳妥的。

那飞石力道沉稳,对方明显手段不俗,不可大意。

绣娘修为大不如前,没了以往自信,自是万分谨慎。

几乎同时间,那黑须汉子挥着锄头朝着绣娘攻来,与他同桌而坐的一个满脸横肉的男子则冲着燕晴抬起了手臂,手中嗖嗖嗖的连出三只飞刀。另一人,直接抓起铁锹,铲着地面朝着绣娘攻来。茶铺内里,那茶博士从柜台后抽出了一柄长刀。

绣娘大惊,不知对方到底埋伏了多少人。

应付着那黑须汉子和持铁锹之人,注意到飞刀打向燕晴,却是有些自顾不暇,不得已只能抬脚落在燕晴腰上,把她蹬开,以躲避飞刀。

叮叮叮!

三声响。

三支飞刀,两支落空。

一支却钉在了燕晴大腿.内侧。

燕晴脸色陡变,低头看看钉在墙壁上的第三支飞刀的位置,冷汗都下来了。

幸亏自己下意识的踮了一下脚尖,不然……

绣娘也是吓了一跳,赶紧连出数招,逼退了面前二人,又将链刀抛出,直接攻向那打出飞刀之人。至于那茶博士,绣娘正要想办法对付,却忽见第二枚飞石从外面打了过来,竟是直奔那茶博士面门。

砰!

茶博士鼻梁处多了一个血洞,瞪着眼睛,仰面倒下。

黑须汉子见状,短暂的惊讶之后,手中锄头横扫,挡下了绣娘的链刀,之后抓着另外两人,往后退了数步,藏在墙角。他终于意识到,外面率先出手打出飞石的人,并非自己人——自己带来的那帮庸才中,可没有这般身手。

自己发出信号之后,外面毫无动静,显然自己埋伏的人很可能已经遭遇不测!

原本他以为引诱燕晴进入茶铺的人还没出手,燕晴便自己送上门来,是“天助我也”,此时方意识到自己想岔了。

绣娘也没有继续出手,而是挡在燕晴面前,警惕的看着面前三人,更警惕着外面打出飞石的人。

对方是自己人?

还是在装作自己人?

她不敢大意。

燕晴忽然吐出一口气,哆嗦着声音低声对绣娘说道:“幸亏没了!不然也没了!”

“什么没了?”绣娘不解。

“你看!”

看什么呀?

绣娘暗暗叫苦,可还是好奇的稍稍回头,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燕晴,见燕晴手指往下指着,视线又往下移。待看到一把飞刀竟是钉在燕晴垮.间,愣了一下,方才明白燕晴说的是什么“没了”。

“你……”绣娘气的都想哭了。

什么时候了?

还有心情在这扯淡?!

燕晴觉察到了绣娘的紧张。

以前,不论遇到什么事情,绣娘都很淡定。

所以她的紧张,也就很容易被察觉到了。

又看了看那倒下的茶博士,燕晴说道:“别紧张,咱们有帮手。”

绣娘一脸苦涩,不想搭理燕晴。

帮手?

万一不是帮手呢?

万一对方是在迷惑自己呢?

江湖险恶,人心叵测!

自己此时修为大不如前,若是中了对方的诡计……

此时,光线暗了一下。

身材高大犹如一堵墙似的天狗手持一把钢刀从外面冲了进来。

燕晴看到天狗,紧张的情绪一下子舒缓了许多。她咧嘴笑着,招了招手,说道:“嗨,天狗伯伯。”

绣娘还在担忧:若是中了对方的诡计,自己死了不要紧,燕晴可不能……

还真是有帮手!

天狗答应了一声,看到绣娘护着燕晴的架势,这才安心,又看向那三人,一脸阴狠恶毒的说道:“想活命的话——是痴心妄想!”言毕,快步向前,钢刀斩下。这一刀简单利落,却是威猛无比。

他是双手持刀。

不似一般的武林人士那般动作优美。

战阵杀敌的手段,最是简单纯粹,只以取对手性命为最终目的。

做惯了见不得人的差事的天狗,出招更不讲究。

招式大开大合,却又收放自如,阴险无比。

他虽然不善内家功法,却又很神奇的拥有一身的真气,每次出刀,俱是气势磅礴。

以一人之力,对付三人,亦不落下风。

只是,三人之中,两人倒还好对付,唯有那打出飞刀之人,身法极为灵活,过招之际,更有一把把飞刀出其不意的打出来。若非天狗实力强悍,定然要遭殃的。天狗一刀斩杀在一人的脖颈处,又飞出一脚,将那死尸踹开,逼退那黑须汉子,定睛看向第三人,喝问道:“柳叶刀?”

江湖中,有一柳姓人家,善用飞刀,驰名江湖。

柳家的飞刀,称之为柳叶刀。

那人冷笑一声,道:“天狗食日,果然名不虚传!”

“我家与柳家,没有结怨吧?”

“替我弟子报仇。”

听到这话,燕晴看了看到处都是的飞刀,心思一转,登时勃然大怒,问道:“上次用飞刀偷袭我的人,是你的弟子?”

“对!”

“报仇啊?那你找错人了!”燕晴道:“杀你弟子的人,是南柯一剑!与我无关!”

绣娘愣了,心里暗骂燕晴太过无耻。

恩将仇报还一脸道貌岸然……

什么东西!

天狗却是极为赞同的说道:“对!冤有头,债有主!你不该来找我家晴儿殿下的麻烦!看在柳家家主的面子上,你便自行了断吧,我保证不去寻柳家的晦气!”说罢,天狗依旧双手持刀,左脚的脚尖微微蓄力,地上铺着的青砖,竟是碎了两块。

那黑须汉子后退了一步,眼神里带着慌乱。看了看天狗,想到天狗的赫赫恶名,心中惧怕,低声对那柳家人说道:“这是个狠人,咱们……先撤吧。”

“别!”燕晴耳朵挺尖的,听到了那人的话,对天狗说道:“天狗伯伯,这俩人太丑了!定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杀了他们!”

“好!”外面的伏兵已经被晋王府的护卫斩尽杀绝,天狗本想留个活口问问来历,听到燕晴的话,却是想都没想的答应了下来,溺爱的笑了笑,说道:“听晴儿殿下的。”

与此同时,茶铺外,一众晋王府护卫,手持兵刃,堵在了外面。

黑须汉子心头一颤,看了看惨死的两个同伴,又想到埋伏在附近的同伴可能也完了,自己今日也可能要丧命于此……

他后悔了。

当初就不该跟那青衣先生合作!

青衣放了燕晴和魏庆书,他很愤怒,所以才再度出手,试图杀掉燕晴。谋划时,遇到了志同道合的柳家人,这才聚到一起动手。本以为有柳叶刀相助,定然万无一失。未成想……

他悲从中来,却无处发泄,竟是冲着天狗怒声吼道:“你这老狗!更丑!”怒吼之后,直接朝着天狗扑去。

而那柳家人,竟是趁着那黑须汉子出手之际,再度打出了五把飞刀。

五把飞刀,直奔燕晴。

与之前的飞刀有所不同。

其中四把的刀尾,以极细的钢丝两两相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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