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屋的残骸之中,火焰舔舐着木料,发出“噼噼啪啪”的脆响。雨水自高空坠落,又在狐火的高温中化作升腾的蒸汽。

黑夜中,纸妖少女的哭声在空气中回荡,哀伤又绝望。

千面跪在地上,双手捧着一抔黑沙,任由雨水将她身上的衣服打湿。

宋梓沫站在千面的身旁,沉默无言。她仿佛在看见了万妖集那一夜的自己,她正抱着榕兰冰冷的躯体。

一时间,恐惧、慌乱、痛苦一同涌上宋梓沫的心头。她下意识握紧了拳头,任由指甲将手心刺破,鲜血流出。

倏忽间,有凄厉的尖啸穿透滚滚雷声,向着四面八方扩散。

宋梓沫抬头,发现周围的屋顶上,竟站着数个畸形的躯壳。那些鄙兽手臂修长,却瘦得如同柴杆一般,腹部高高隆起,贪婪的眼睛中在黑夜里发出猩红的光。

“鄙兽吗?”

宋梓沫似是神游一般地呢喃着:

“你们来得,还真不是时候啊。”

伴随着金属的摩擦声,无味缓缓出鞘,如镜的刀身映出一缕腾跃火光。

暴雨之中,刀剑铮鸣。

*

城守章均站在风雨飘渺的楼台之上,眺望着远处的荆江。

此刻,荆江已经彻底被一片白茫茫所笼罩,极尽章均的视力,也只能看见那几道在黑暗中升起的金光。

他很想去帮助镇河守,但是章均手下的士兵都不是武者。此时派士兵们前往,与让他们去送死并无区别。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报,大人,城内传来消息,有鄙兽出现。”

章均猛然回首,凝视着前来报告的兵士,惊道:

“你说什么?”

“城内发现数头鄙兽,现在已经造成伤亡。”士兵低头说到。

糟了,没想到那群畜生的下一个目标竟然是扬城,可是现在武者都被调去抗洪了,城内只剩下没有修习武学的普通士兵……章均很快就想起前几日所发生的鄙兽屠城事件,心当即凉了半截。

少顷,章均强行摁下内心中的慌乱,沉声说到:

“传我的命令,召集军队,务必要将这群鄙兽镇压。”

“是,大人。”士兵应声道。

然而他却站在暴雨里,一动不动。

章均愤怒道:

“你怎么还不去?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由得你这么拖延吗?”

士兵缓缓地抬起头,在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中,他的嘴唇翻起,露出正在飞速生长的尖锐獠牙,脸上的肌肉开始像蠕虫一般涌动,而他的耳朵,像是融化一般,萎缩下去。

士兵的眼中,亮起贪婪的红光。

“可是,大人,我现在好饿啊,能不能让我先吃饱了,我真的好饿啊……”

章均哆嗦着,他从未想到,自己面前的这个大活人,竟然在眨眼间变成了一头鄙兽!

章均不是武者,因此他根本无法对抗变成鄙兽的士兵。

变成鄙兽的士兵张开嘴,腥臭的涎水从獠牙上淌下,滴落在地面上,冒出阵阵白烟。

它张开嘴,向着章均的脖子咬去。

“不要!”

章均惊慌地向着后方倒去。

崩——

一柄黑色的长枪自夜空中飞出,贯穿鄙兽的脑袋。鄙兽的头部就像熟透的西瓜一般碎裂开来,温热的浆液四溅。失去脑袋的身躯晃了晃,缓缓倒在雨水之中。

伴随着坚实的脚步声,数个身穿玄黄甲的士兵簇拥着一个女子,走上楼台。

女子走上前,蹲下身看着章均,问到:

“章城守,你还好吗?”

章均看着面前的人,沉默片刻,面色复杂地开口道:

“多谢国师救我。”

*

荆江畔。

夏津站在定河桩上,忍受着身体深处传来的哀鸣。

在荆江洪水的重压之下,他的身体正在崩溃。

已经有十七位镇河守因为扛不住荆江的重压,身体从内部炸开。夏津看见,他们脖子以下的躯体被庞大的压力炸成血沫,但头颅却依旧保持了一丝意识,最终在痛苦的哀嚎声中卷入荆江之中。

死无全尸。

随着镇河守的死亡,荆江带来的压力也在不断增大,而死亡,也越来越近。

定河桩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守的,没有经过特定训练的武者站上去,只会当场爆体而亡,只有修炼了特定功法的镇河守,才能勉强唤动定河桩的威能,以镇压荆江。

这便是镇河守的职责与宿命。

然而,却没有一个镇河守退却。因为在他们的身后,就是扬城。倘若镇河守失败了,扬城里数以百万计的百姓都难逃一死。

而玄武部的武者们,此刻则负责将一些冲出封锁的鄙兽一一杀死,避免这些鄙兽对镇河守们造成伤害。

轰隆——

又是一个潮头。

足以摧垮山脉的力量尽数倾泻在这道屏障上,令所有镇河守都忍不住口吐鲜血。夏津只感觉仿佛有一个武道高手一拳打在他的腹部,仿佛要将他的内脏揉碎,剧烈的疼痛从身体中传来,令他几欲昏死。

不行,还不能倒下,职责还没有结束。

夏津咬牙,杀意自他的躯干中迸发而出,赤红的内劲在他的体表蔓延。

“给我——杀!”

如雷的怒吼扩散,引动了所有镇河守的情绪。

“杀!!!”

镇河守原本就是兵道武者,其最强的力量,就在于他们的合作。通过军队的形式,将自己化作杀戮机关的零件,从而发挥出极为恐怖的力量。

此刻,这股力量向着荆江迸发而出。

如果敌人阻挡自己,那便杀死敌人,如果江潮阻挡自己,那便杀死江潮!

一时间,洪水的潮峰竟然被遏制住,并向着江心倒卷而去。

夏津忽然注意到,在自己身侧的那个镇河守,手臂上开始崩现深邃的血痕。可夏津还没反应过来,轰鸣响起,一股灼热的液体已经溅在他的身上。

当夏津再看时,他身侧的那根定河桩上已经空无一人。

“混账!”

夏津的心在滴血,每一位镇河守,都是他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他们的死亡,令夏津痛苦不已。

伴随着又一镇河守的死亡,众人的压力再度增大。更要命的是,那根吊着荆江的巨竿还在不断发力,使荆江继续抬升。

“站住,你是什么人!你再靠近我就要动手了!”

玄武部的武者看见一个戴着斗笠的人正在缓步靠近,急忙上前想要拦住他。

此刻正值危急关头,容不得任何人打扰。

那人伸手,抬了抬自己的斗笠,露出一张枯瘦的老脸。

“吾乃獬豸司权衡镇首多宝,前来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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