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由欣喜!

快,赶走它们,抡飞他们啊!

我一边挣扎一边暗暗想。

可没过几秒,那双鞋忽然又讪讪离开了。

心中再次被绝望湮埋。

哈...哈哈,这就是人世啊。

我不再有挣扎的欲望,被撕裂的仿佛不只是我的身体,也是我面对的这个世界。

小沙弥,这也是你和我的赌约吗?

突然,踩着飞溅的水花,那双白帆布鞋再次出现在我面前。

白色的帆布鞋被雨水打湿半截,停在我跟前。

天地是静的,只有雨水落到地面又弹起。

他没有呼喊呵斥,也没有抡起书包来驱赶。

他站在那儿,伸出一只手,鸦群见状纷纷飞散了去,像是给那只手让开一条道。

他把我捡起来,包在手心里,观望。

捡起我的是个半大的小鬼,生着微卷的灰发,不受雨水所侵的双眼里蕴着阳光般的温暖。

他看着我,我也在看他。在他眼里,我看到了犹豫,担心,不知为什么,甚至还看见了害怕。

他在怕什么?怕我吗?他又不知道我是谁,怎么会怕?

他一边双手把我捧着,一边奔跑。

他浑身都湿了。对,这个傻子没有带伞。

喂!小鬼,我快透不过气了!

我朝他大叫,可我叫的越响,他反而捂得越紧了。

“阿宇?”

不知谁喊了声,这小鬼的手猛一缩,我差点就这么去了。

“你去做什么呀,怎么湿成这样?”

上空突然移过来一把伞。

“良...良彦,”他明显很紧张,但看清了来人后又松了口气。

“嗯,你手里握着什么,好像在叫哦。”

“啊,我、我在路边捡到的。”他摊开手。

哦,我的天,重见天日的感觉真不赖。

撑伞的小子穿着红底条杠运动服,袖子利落的卷到手肘,扎短马尾。看上去倒有几分元气,这里没佛,吃了他大概能将就个几天吧!哦忘了,我现在是个鸟。

“哇太小了吧,恐怕活不了多久呢!小鸟都是要妈妈照顾的。”

呸呸呸,大爷我命长着呢,不像你,臭小子一看就短命。

“我可以的!”

“哈哈,阿宇是鸟妈妈吗?”

“良彦,不要和老师说可以吗?”

穿着红色运动服的小子粲然一笑:“当然了。”

铃声过后,一群小孩整齐的坐在一间屋子里。

我不满的在一个暗无天日的铁箱子里边滚边喊。这个臭小鬼竟敢把我塞进一个烂盒子里!又黑又冷,也不给我喂东西!

“拜托,你别叫啦,一会就给你弄吃的。”他手伸进来捂住我小声的说。

我不,我偏叫,老子待的不爽快!

啊——啊——啊——!

“什么声音。”一个老女人的声音问到。

刚刚还有点嘈杂的四周顿时安静不少。

哈哈哈!你们都怕了吧?就是要让你们知道不善待本大爷我的后果!

得了劲我叫的越发卖力。

这小鬼好像真在害怕,捂着我的手心都析出了汗。

清晰的高跟鞋的声音,越来越近。

然后黑暗被打开,外边冒出一张红唇老女人的脸。

“这是什么?宫宇,你带这个来上学?”

“对、对不起!”他立刻正经的站起来,身体僵直,极为诚恳的朝那老女人鞠躬道歉。

切,胆小鬼,有什么好怕的。

“立刻把它扔到楼下去!”

什——么——?

老女人话一出,我如遭五雷轰顶。

如果我没数错,从刚刚小鬼上楼停顿的次数计算,这里好像是六楼。

六楼,对一只鸟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但是大爷我根本没毛!没有毛怎么飞。

小鬼犹豫着把我捧起来,缓缓走出教室。

他的手微不可见的颤抖,手里汗越来越多。我能感觉到,他在害怕。

死小鬼,你要不要这么听话啊?她让你扔你就扔?

“呀,老师老师!”

“陈良彦?你有什么事?”

我透过小鬼的手缝向他后面看去,是刚刚穿红色运动服的小子。

“老师我肚子好疼,我要去厕所啦。”

“去。”

“好~”于是他像一只愉快的红蝴蝶飞出了教室,准确的说,是朝我们这里飞来。

“阿宇。”他跑过来,袖子卷到手肘的那条手臂搭上小鬼的肩。

“良彦,”小鬼回过头,声音听上去好像要哭了。

“嗯,我知道,先让我看看小鸟。”

他摊开手。

那个小子元气十足的脸呈现在我面前。

“呀,真是括噪多动的小家伙,这下有些麻烦了。”

你...谁括噪了啊?你说!小鬼你别卡着我,让我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来一口!

“怎么办啊,良彦...”

“你原本想怎么做的?我知道你肯定不会就这么扔下去。”他一副我还不了解你的自信神情。

“垃圾桶。”

呃噗...垃...垃圾桶。

我一口老血上来哽在喉咙。

喂,现在还在下雨,你是想冻死我还是脏死我啊?

“哈哈,那估计会被清洁工带走吧。”

“我是打算放学了回来拿!”

“我知道啊,所以才这么说。阿宇,我有更好的办法。”他看着我们,瞳仁里的光坚定狡黠。

然后,我们出现在了一个架着眼镜和穿白衬衫的青年男人面前。这是一间环境摆设都恰到好处的屋子,屋子里井然有序的放了几张桌子,远些的桌子旁都没有人,只有靠这个青年最近的一张桌子上散乱着一堆纸和本子。

“西江老师,拜托你!”小鬼毕恭毕敬的弯下腰,把我送到他面前打开手心。

我光着身子,在目光的注视下打了个哆嗦。

妈的,真冷,感觉像被视奸。

“我说,你们...恩?这是...幼喜鹊?”好像是睡午觉被吵醒,他揉了揉脑袋后两撮翘毛。

“嗯...我在路边看到,它被一群乌鸦啄食,所以...西江老师,麻烦您帮我暂时照看一下,放学后我就来这儿取回,可以吗?”

被称作西江的男人眨着眼看我:“这么小,养不活的吧?”

你才养不活!这里不是乌鸦却长着乌鸦嘴的人真多。

“可以是可以,不过宫宇你们下午的课可要专心听哦,不要因为这个走了心思。今天其他老师都去听课了,这里就我在,小鸟我会看好的。”

“谢谢西江老师!”他欣喜的再一鞠躬。

“哦对了,宫宇是3班学习委吧?喏,把三班的生物作业本抱到班上,下堂好像是我的课。”

“不是好像,下堂就是西江老师的课。”他抱着后脑说。

“我知道不用你提醒,陈良彦!”青年男人有些气急败坏的解释。

于是被叫做宫宇的小鬼把我小心交到了陈良彦手里,然后匆匆忙忙的抱着一叠超出他头顶高度的本子走了。

陈良彦拿来一个纸箱,里面垫了些卷纸,然后托着我放到里面。

喂,臭小子给我弄点吃的啊!一个下午都没吃的本大爷岂不是要饿死!

他一边专注的把盒子里的卷纸弄得蓬松些,一边压低了声音絮叨:

“你啊,不要再给阿宇添麻烦了,他很苦恼的。”

你谁啊,我干嘛要管你说的话!我扑闪着翅膀对他一阵大吼大叫。

“你可以不管我,但是你不可以不管阿宇。他救了你,知恩图报,这个最简单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我愣了。

这小子,听得懂我说的话?!

“你是什么人?”我问。

“这句话该是我问你吧。”他眼里的光晦暗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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