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江江畔。

连绵不绝的阴云覆盖天穹,在狂风的呼号之中,如注的暴雨从天而降,形成隔绝视线的雨幕。暴虐的雷霆在漆黑的云层中翻涌,其所投射的电光照亮了荆江江畔的人群,以及翻卷不止的荆江潮水。

浑浊的江水呈现出泥土的黄褐色,四五丈高的潮头一阵接着一阵向江岸涌来。在定河桩的镇压下,衰减少许的浪潮拍击在土堤上,发出震耳的轰鸣。

泥泞的地面上,一只又一只布满老茧的脚踩过,镇河守与玄武部武者奔行着,维护着土堤的稳固。在他们的身后,便是灯华闪耀的扬城。

在远离江岸的地方,一个庞大的草棚已经搭建起来。里面躺满了刚从荆江江畔运回的伤员,医者忙碌在席子边,抢救着受伤的武者。

这里是镇河守的后勤地,伤员与物资都停放在这个临时搭建的草棚之中。

忽然,草棚的帘子被掀起来,带来外界湿润的气流,猩红的血水从来者的黄铜色蓑衣上落下,滴滴答答地打湿了地面。倏忽间,阴云间有雷光闪过,照亮来者的面庞。

镇河守夏津。

“秦巍!秦巍在吗?给我拿柄青铜耒来!”这位镇河守大声呼喊道。

很快,一个年轻人扛着一柄青铜耒绕过地上的病人,快步走过来,递到夏津的手中,随口问到:

“怎么了?又打断了?”

夏津啐了一口唾沫,破口骂道:

“还不是那狗娘养的尸蛟,妈的,死了还要从我手里撅一柄耒下来,晦气!”

在这紧急时期,武器也算是珍贵资源,用一柄少一柄,夏津也很心疼。

“尸蛟……”

秦巍虽然是司粮参将,掌管镇河守的后勤事务,未曾直面过尸蛟那等存在。但他也曾见过这种鄙兽的庞大身姿。因此,当他听闻尸蛟的出现时,也不由得变了脸色。

忽然,他想起了什么,急切地问到:

“那艨艟船还剩下几艘?”

镇河守配备有天机院特制的艨艟船,专门为镇河守能够击杀江中鄙兽而建造的。

有些鄙兽并不会靠近江岸,而是选择在江心出使用妖术,掀起风浪,对土堤造成极大的威胁,而武者很难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中踏水而行。因此,艨艟船便为武者提供了击杀江心处鄙兽的能力。

“没了,全部覆灭了。”夏津脸色很难看,“估计待会就要准备肉搏了,那群畜生精明得很,看到我们没船了,一个两个都在往外冒。”

“好了,我先走了。那边还在等我,鄙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攻过来。”夏津握紧青铜耒,转身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还没走出两步,一个背着伤员的武者迎面跑来,急冲冲地喊道:

“医师!医师快来!救人!”

夏津下意识地瞟了一眼伤员,发现那个伤员的两条腿都被鄙兽撕下来了,正向下淌着血水。左腿的大腿骨还没有被扯下,白森森的骨头露在外面,轻轻摇晃。

伤到这种程度,恐怕命不久矣。

夏津咬了咬牙,握紧手里的青铜耒,转过头,向着雨幕深处冲去。

他还有自己的职责,他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同情或者愤怒。

倘若他们不能打赢这场战争,那么他身后的扬城,将会有无数人变成那副模样。

*

冰冷的雨水拍打在景岱脸上,这位神龙榜第一百二十三名的武者站在土堤上,凝视着脚下翻滚的浑浊江水。他的脸已经被脏兮兮的泥浆所覆盖,露出的两只眼睛依旧明亮。

“第三十五个……”

那是第三十五个试图冲垮土堤的鄙兽,被景岱硬生生用拳劲打成了肉泥。

然而,这个做法并没有震慑到荆江中的鄙兽,那些嗜血的家伙甚至因为空气中的血腥味而变得更加狂热。

“神威炮还有多少?再不打留着过年吗?”景岱回过头,向着远处的武者质问道,“这群玩意离堤岸越来越近了,再不杀杀它们的锐气,这土堤就得完蛋!我们是挡得住,但这土堤挡不住啊!”

“没啦,景老爷子,神威炮早就在前十七波攻势中被打光了!”远处的武者大声回答道,“今年秋汛来的鄙兽是往年的十倍以上,我们的库存炮弹早就被打光了!”

“草!”

白胡子老头爆了一句粗口,手上的动作却不慢——他挥拳将一只前来偷袭的蛊雕打得血肉模糊。

蛊雕发出一声婴儿啼哭般的悲鸣,坠入江中。紧接着,翻卷的江水中,一抹血红猛然绽放开来,旋即又被黄褐色掩去。

“他奶奶的,今年怎么来了这么多畜生!”景岱低声暗骂道,“如果在这样下去,指不定得动用那个东西了……”

忽然,景岱面前的江面开始拱起,江水成片坠落,形成数丈高的浪峰拍击在堤岸上。巨大的震动令景岱的脚下的土堤开始浮现细小的裂缝。

江水落下后,景岱看见了水帘之后的庞然大物,不由得变了脸色。

他毫不犹豫地催发狮吼功,如同风暴一般的呼喝回响在江岸上:

“是钩蛇!大家小心!镇河守的同我一起上!”

然而,已经晚了。一条分叉的巨型蛇尾从江中探出,径直穿透了两个正在加固土堤的武者。蛇尾的钩型结构将那两位武者的肠子搅出来,随后拉着他们落向江中。

在落入江中的前一刻,他们还没有彻底死去,凄厉的惨叫回响在雨夜中,眨眼间便被暴雨的轰鸣所覆盖。

“混蛋!”

景岱烧红了眼。这位白胡子老者纵身一跃,左手轰入钩蛇的腹部,将自己的身体固定在钩蛇的身上,随后,右拳内劲运转,轰出。

拳法·山行!

钩蛇仿佛被一座大山砸中,庞大的身躯向后倒飞而去。而下一刻,景岱的拳劲从它的体内爆发而出。布满鳞片的身躯先是鼓胀了一下,随后破开裂口,无以计数的血肉如同瀑布一般从其中挥洒出来。

钩蛇竟然被景岱一拳打断了。

血腥味很快引来了其余的鄙兽,数之不清的鄙兽啃噬着钩蛇的身体。仍未彻底死去的钩蛇被一寸寸地撕裂,这头庞然大物在荆江中痛苦的翻滚起来,卷起风浪。

然而,没过多久,它便不再动弹,缓缓地沉入江中,化作白骨。

景岱踏着潮水向着岸边奔去,刚才的钩蛇将他带到了离岸有点远的地方。然而,就在他即将到达堤岸时,他的身下,忽然出现一张巨口。

鬼龙鼋!

此时景岱正处于半空中,难以发力,狡猾的鬼龙鼋正挑着这个时候发难。

眼看就要躲不过去时,一柄青铜耒横空飞出,径直贯穿了鬼龙鼋的颅骨,将它的嘴给钉上了。一时间,墨绿色的血液混杂着浆体从鬼龙鼋头顶喷射出来。

身披蓑衣的身影腾跃而出,从蓑衣下抽出的砍刀插在鬼龙鼋的脖子上。随后那人拔出青铜耒,身子一旋,便踏着浑浊的潮水奔回江畔。

“多谢了。”

景岱向着前来援助的夏津拱了拱手,可他还来不及再多说些什么,空气中便传来异样的震动。

下一刻,荆江彻底沸腾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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