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梓沫感到有些惊讶，她不知道究竟是怎么样的人才能在烈焰的高温下仍旧保持完好。但当她看见那张熟悉的面孔时，很快就想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那张脸，宋梓沫见过很多次了，在红字出现的街道上，在刚才的打斗之中。宋梓沫手臂上的伤口就是他用刀砍出来的。

“是用万通钱躲过了火焰的灼烧吗？”宋梓沫暗想着，走上前去。

就在这时，黑暗中传来了顾清影的咳嗽声。

穿着儒生服饰的国师捧着球型机关，从楼道里走出。借着手中狐火的光，宋梓沫能看见顾清影此时的狼狈模样。

女子的脸上满是灰烟熏出的痕迹，一身儒装也变得脏兮兮的。

“咳咳——宋梓沫？”

顾清影看见宋梓沫的身影，眼里泛起一丝亮光。

她左右张望了一阵，看见周围焦黑的墙壁，以及余温未散的银浆，说到：

“果然那场火是你放的，我说怎么走着走着，到处都在冒黑烟呢。要知道，刚才整座屋子里到处都有火苗冒出，差点就要把我烧着了。”

宋梓沫尴尬地挠了挠头，转开话题：

“我这也不是没办法嘛……对了，你找到千面了吗？”

“没有。”顾清影摇摇头，随后她指了指男子，“不过，既然你已经抓到人了，那就先把他给处理好吧。”

说着，顾清影绕开地面上流淌的银浆，走上前，拍醒了那个男子。

这时宋梓沫才发现，此时的男子，样貌竟比她记忆中要衰老许多。霜色爬上了他的鬓角，松弛的皮肤耷拉下来，显出一副老态。

男子睁开浑浊的眼睛，呆呆地问到：

“你是……”

忽而，男子似乎发现了什么，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他狂喜地喊道：

“哈，你能看见我了，有人能看见我了！”

他抓住顾清影的肩膀，露出发黄的牙齿：

“你能看见我了，对吗？”

宋梓沫皱了皱眉头，泛着寒光的无味架在男子的脖子上。

“宋梓沫，不必了。”顾清影向宋梓沫使了个眼色，随后对男子说到，“是的，我能看见你了。你可以说说，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我……我……”男子忽然愣住，豆大的冷汗从他的头上流下来。他牙齿哆嗦着，似是被恐惧攫住了。

宋梓沫能感受到，男子此时的精神显得极度不稳定，好像经过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事情。

“难道是使用万通钱带来的副作用吗？”宋梓沫沉思到。

“不要急，慢慢讲。”顾清影此时显得极有耐心。

男子突然像个小孩一般呜咽起来：

“我……我只是一时贪心……”

许久之后，男子终于平静下来，用苍老的嗓音讲起那些令他恐惧的过往：

“我兄弟在扬城的监狱里死了，我想趁着这机会敲那司狱一笔钱。于是我威胁他说，如果不给我钱，我就把这件事告诉扬城的新城守。”

宋梓沫冷哼一声：

“那你可真是个好兄弟啊。”

不过，这一切，都与那日司狱所说的话对上了。

“然后呢？”顾清影接着问到。

“然后，然后……那天晚上，我的仇家找上了门，他要杀我。我想用钱赎命，但他却骂骂咧咧地走了。”男子面露恐惧，“后来我才知道，在我请求赎命的那一刻，交易已经开始了。”

“交易？”宋梓沫问到。

然而男子没有在意宋梓沫的问句，仍自顾自地说下去：

“从那一天以后，我发现再也没有人能看见我。刚开始我激动地偷了扬城各大富豪的家，搬走了许多东西。然而，我却发现，我无法把这些钱花出去。”

“嗯？”顾清影抬了抬眼角。

“……因为他们都看不到我，好像我在他们眼中都消失了一样。我很害怕，我在各个显眼的地方写上红字求救，但是没有人能够注意到我。”男子蜷缩着身子，不住地发抖。

“后来我才知道，我在向仇家请求赎命的时候，与那张钱达成了一个交易。它让我从仇家的手里活下来，作为代价，它收走了我的存在感。”

宋梓沫迷惑片刻，紧接着一阵恍然。她终于知晓为何男子总是会呈现出类似于隐身一样的状态了。

他从未消失，只不过他的“存在感”被万通钱所剥夺了，所以没有人会注意到他。因此，当宋梓沫破开那种存在感的束缚时，便能在记忆中回想起男子的存在。

“那你为什么要袭击我们？”宋梓沫与顾清影对视一眼，问到。

“我怕……”男子恐惧地说到，“这个银钱是我能变回去最后的方式了，倘若有人要夺走它，我可能就再也找不回我的存在感了。”

“啧。”宋梓沫嫌恶地撇了男子一眼，忽然想起一件事，开口问到：

“那为什么你的存在感现在又回来了呢？”

男子苦涩地抽了抽嘴角，说到：

“刚才我快要被火焰烧死了，于是又和它做了一个交易，它保证我在火海中活下来，还答应归还我的存在感。”

“而代价，就是我的三十年阳寿。”

宋梓沫愕然。

这一刻她明白，男子面相衰老并不是宋梓沫的错觉，而是实实在在发生的事情。

紧接着，宋梓沫感到心中升起一股恶寒。

她在恐惧万通钱的存在。

这种活着的镇物，竟然会与人做交易。不，与其说是交易，不如说是献祭来得更妥当一些。万通钱就像一个邪祟的祭坛，人们将自己的物品放上祭坛，以换取自己想要的东西。

这时，顾清影开口了。

“万通钱这种东西，不是你这样普通的武者可以碰触的。你还是赶快把它交出来吧，否则，它只会诱惑着你进行一场又一场交易，直到你彻底成为它的所有物。”

“快拿去，快拿去！我……我再也不要看到它了！”

男子欣喜若狂，他颤抖着那只布满鸡皮的手，伸入怀中，摸出一张银票，哆嗦着递到顾清影的手中。

顾清影放下手中的球型机关，接过银票，放在手心里仔细端详着。

宋梓沫好奇地凑了过去，想要看看那张由万通钱所化的银票。

然而，就在她靠近顾清影时，宋梓沫忽然感觉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溅在她的脸上。

她抬头，看见顾清影的腹部，一柄染红的纸刀穿刺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