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没有从方才的剧痛中回过神来。
破碎的布条从少女光洁的肩膀处滑落，被雨水打湿的白色长发披散在她的背上，带来丝丝缕缕的凉意。秋季略显寒冷的空气拂过宋梓沫略显单薄的身躯，令她不由自主地抖了抖。
“阿嚏——”
宋梓沫打了个喷嚏。
少女下意识地想换件衣服，却慌乱地发现，这次她出来得匆忙，并未带更换的衣物。更为糟糕的是，在宋梓沫方才无意识的挣扎之中，她还将原有的黑色长袍撕破了。
宋梓沫的小脸当即黑了下来，她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将身上阴冷潮湿的碎布条扯下，宋梓沫暂且将自己裹进了被窝，以免着凉。
“该怎么办呢……”宋梓沫一边给自己的尾巴顺毛，一边愁眉苦脸地思索着。
找掌柜帮忙估计是不可能的了，别说她刚才把掌柜吓成那样，就算现在掌柜对她和和气气，但就凭她现在的嗓音，肯定一开口就会露馅了啊。
那么找千面？
宋梓沫记得她还有一个千面的紧急联系方式。只要在千面给她的那张纸写上字，千面就会知道她出事了。
但宋梓沫思索片刻之后，放弃了这个想法。
人族身份是宋梓沫最大的秘密，她不想让这个秘密有除了榕兰之外的任何人知晓。而此时宋梓沫的狼狈模样，定然是会引起千面的疑问的。
忽然，一道灵光从宋梓沫的脑海里闪过，她忽然想起了一个办法。
化形术。
无论人形处于什么状态，使用化形术后，宋梓沫都会变成一只白色的小狐狸，因此不必在意衣服的问题。
宋梓沫的意念驱动灵力运转，蒸腾的雾气一闪而逝。原本鼓鼓囊囊的杯子眨眼间塌陷下去，过了一会儿，一只白毛红瞳的小狐狸挣扎着从被窝里钻出来，抖了抖潮湿的身体。
两只小爪子悄然将窗户扒开一角，紧接着，毛绒绒的白毛团子便从窗户窜了出去。
*
在集市中一阵翻找后，宋梓沫叼走了一件粗布衣服，顺便留下几枚铜钱，便蹦蹦跳跳地回到客栈之中。
解除化形术后，宋梓沫手忙脚乱地将衣服套到自己的身上，最后重重地舒了口气。
尽管使用化形术后，没人能看出一只小狐狸的异样，但宋梓沫的羞耻心仍在阵阵发作，令她感到无比慌乱。
这次找来的衣服对于娇小的宋梓沫而言，有些过于宽大了。但宋梓沫并不在意，她只想好好等到身体恢复后，继续变回少年的模样离开。
夜晚，当变回少年的宋梓墨回到位于玄武部的住所时，看见的是气鼓鼓的顾涵。
小师妹看起来对宋梓墨上午的离去非常不满。
宋梓墨叹了口气，他想安慰一下顾涵，但是忽然间他又想起了什么，强行制止了自己的动作。
现在他与顾涵的关系已经太过密切了，若是能用这件事给顾涵泼泼冷水，让她知难而退，倒也是件好事。
于是，宋梓墨向顾涵打了个招呼，便径直回到了房间之中，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宋梓墨不知道，在他的房门外，顾涵咬着嘴唇，消瘦的身躯微微颤抖。
*
两天后。
长街之上，雨声悉窣。
“师兄，师兄，今天的街道好像很冷清啊。”顾涵举着油纸伞，蹦蹦跳跳地走在宋梓墨身旁，笑嘻嘻地说到。
秋汛已至，纵使有镇河守护卫荆江，但街头小巷传播的些许流言，仍不免使得扬城内人心惶惶。加之秋雨连绵，人们便更不愿意出门了。
昨日宋梓墨曾再度到荆江江畔拜访镇河守夏津，却惊愕地发现，荆江此时的情况比五日前更为恶化。虽再没有尸蛟那种体型的庞然大物出现，然而荆江中鄙兽的数目，却已经多到骇人的地步。
甚至可以说，此时的荆江，已经被鄙兽所填满了。
当宋梓墨找到夏津的时候，他正从江面上回来，茅草所编织的蓑衣上，鄙兽的血液同雨水一般流下。
在告诫镇河守千万小心之后，宋梓墨便离开了荆江，但从那时起，他的心中总是隐隐感到有些许不安。
好像有什么阴谋在酝酿一般……
“喂，师兄，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顾涵气鼓鼓地举起小手，在宋梓墨的眼前晃了两下。
宋梓墨蓦然回过神来，愣愣地回答道：
“啊，啊，有，有在听。”
“那我刚才讲什么了？”顾涵杏眼圆瞪，直视着宋梓墨的眼睛。宋梓墨甚至能感觉到，少女轻柔的呼吸正吹拂着他的脸颊。
“额，师妹你靠太近了，这样不合适。”宋梓墨尴尬地笑了笑，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两步，却发现顾涵竟也跟了上来。
好嘛，这回两人凑得更近了。
顾涵戳了戳宋梓墨的脸颊，恼道：“哼，你就知道敷衍我。”
“我没有……”
“你个呆瓜笨死你得了！”顾涵轻轻锤了一下宋梓墨的胸口，举着油纸伞气鼓鼓地向前走去。
宋梓墨心中苦笑着。这几日，他始终无法鼓起勇气，同顾涵好好讨论一下她喜欢自己这件事。
随着与顾涵相处时间的增长，宋梓墨发现他愈发难以开口提起，他能感受到顾涵心中的炽烈，那份爱意来得实在太过深切。宋梓墨生怕自己贸然开口，令小师妹难以接受。
宋梓墨抬脚，想要追上顾涵，但却察觉到了什么，脚步骤然一顿。
他从袖口中摸出一张白纸。白纸见光，一道道墨迹当即晕染开来，组成娟秀的字体。
“时机已到，今夜，速来。”
这是宋梓墨与千面所约定的暗号，当万通钱的线索出现之时，千面便会通过这张白纸联络他。
宋梓墨叹了口气，追上前方的顾涵。
待会就要离开了，现在还是先多陪陪她吧……宋梓墨心中想到。
*
深夜，待隔壁房间中的顾涵熟睡之后，宋梓墨悄然起身，拎起长刀，跃出窗户，冒着淅淅沥沥的雨水在屋檐上奔跑起来。
数息之后，一个素白色人影攀上屋檐，静静地凝望着宋梓墨远去的方向，无言轻叹。雨水从空中落下，打湿了她的长发。
少女的眼瞳映着模糊的月华，粼粼水色中流淌着一丝哀伤与决绝。
“师兄，你真的要如此吗？那么一只狐妖，值得吗？”
晶莹的泪滴自顾涵的眼角坠下，落在她脚下的积水之中，散作水花。
“我等了太久了……我真的不想再等了……”
*
“呃——”
细小的哀鸣声自黑暗中传出，在剧痛之中，宋梓沫缓缓睁开赤红色的眼瞳。重新生长出来的狐尾轻轻摇曳着。
宋梓沫伸手，抓起长刀无味。紧接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白纸。
咬破手指，宋梓沫将血液滴在白纸之上。血很快染红了纸页，但不过多时，红色便转化成了深邃的黑色。
纸页膨胀，折叠，形成了一扇门的模样。
宋梓沫伸手，推开了门，一道亮光映入她的瞳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