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
哪怕是师尊不说，她也清楚的知道，做出那种背弃人伦之事的自己，早已不配再成为师尊的弟子了。
时至今日，她始终由心的憎恨着自己。
憎恨着那时因仇恨而封闭了内心，不肯倾听师尊解释的自己。
师尊如今还能够来见她这最后一面，对白伶儿来说，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了。
只是，她早已没有颜面去面对。
她后退半步，双膝缓缓的弯曲，跪倒在了峭壁之上，额头紧贴着那血液浸透的土地，眼帘紧闭着，不敢抬头去凝视身前那随风浮动着的月白色衣摆，和那飘然若仙的纤弱身影。
三千青丝从肩头滑落，遮掩住她脸颊，唯余一片苍白。
白伶儿一遍一遍的将额心用力的磕碰在那血红而生硬的地面上，封住了全身的修为，任由那眉心流淌而下的鲜血流淌在地。
“此罪，伶儿万死难赎。”
她的声音已不再如往日那般的空灵与纯粹，其中夹杂着的悲戚与懊悔，几乎快要溢满整个空洞的心房。
白伶儿早已心存死志，哪怕是师尊将她在此诛杀，她亦毫无怨言。
“且先起来罢。”
苏卿望着自己那昔日的爱徒，清冷的美眸中闪过了一丝复杂，淡声说道：“此事，今后莫要再提了。”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便是一阵清风拂过，将白伶儿的身体托起，再其周围盘旋着。
白伶儿茫然抬首，俏颜怔怔的望向了面前的那抹月白色的纤柔身影。
她有些无法猜透师尊的话语。
却也没有抵抗，任由那阵清风，侵蚀着自己的识海与躯体，使她短暂的跌落了境界。
到了此刻，她早已心知肚明。
明明无需如此，她也不会抵抗什么的。
不过，像她这样的人，已经是不值得信任了。
如此，最好。
白伶儿缓缓的垂下了眼帘，黯淡的眸光中闪过了一丝苦涩与解脱，似是引颈就戮一般的，闭上了双眼。
只是，那预料中的剧痛并未传来，她依旧被那股清风包裹着，温暖而舒适。
甚至开始感到自己的身形正在缓慢的浮空，白伶儿俏颜愣怔的睁开了眼睛，却只能够看到，那一抹月白色的纤柔背影在自己的视线中骤然远去。
白伶儿的脑袋有片刻的眩晕，等到回过神后，却已经察觉自己已经身处于封禁之外。
她的眼眶蓦地通红了起来，后知后觉的感知到了些什么。
师尊的修为不可能恢复的这么之快，定是付出了什么沉重的代价。
而如今，她将自己送往封禁之外，便意味着...
‘师尊想要独自面对黑渊？！’
白伶儿的娇容越发惨白，眼底泛起了惊慌失措。
她深知黑渊之下暗藏着的恐怖，哪怕是曾经巅峰时期的师尊，都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深入其中。
想要冲入其中，却无能为力。
以她现在的修为，根本无法突破这道被苏卿所加固过的封禁。
白伶儿跌坐在地，一行清泪自眼角滑落，神情中显露出了一抹绝望，还有那无边的懊悔。
到了如今，哪怕是她的内心再过愚笨，也已经清楚，哪怕自己曾经对师尊做过那样天怒人怨的事，也仅仅只是将她逐出了师门。
可就算是这样，都还在从始至终都在维护着她。
而她呢？
却一次次的误解师尊，伤害了师尊。
如今，更是让师尊置身险地，却什么都做不到！
“啊...”
白伶儿捂着脸庞，泪水顺着指缝滚落，她哭的撕心裂肺，直到嗓子沙哑，都无法控制住那汹涌而出的悲恸。
“啪！”
突兀响亮的巴掌声打断了她的悲鸣，原本趴伏在地上的白伶儿被一记耳光给扇飞了出去，摔落在数米之遥，嘴角挂着一抹殷红的鲜血。
一袭素白长裙的少女站在那里，倾世俏颜上神情冷冽，她抿紧着薄唇，神情冷漠的注视着被扇飞出去的白伶儿。
“苏卿，如今身处何处。”
龙儿冷声说道。
······
“还真是一出好戏啊...”
黑渊之上，黑袍的青年凌空而立，苍白却俊美至极的脸庞上浮现出了一抹邪魅的笑意，那狭长的凤目之中闪烁着冰冷的幽芒，嘴角勾勒出的弧度，透着无限的森然与讽刺。
一道直贯苍穹的恢弘魔影，在他的身后隐隐而现，一股浩瀚到让人窒息的可怕威压，自其伟岸的身躯上扩散开来，震慑万物。
“你将我的妹妹，送去了何处？”
他的话语之中透着一丝兴味盎然，目光紧锁着下方那一袭月白色衣袍的纤弱少女，眼眸微眯。
话音落下了许久，却并未得到一丝的回应。
“看来，你是不想说些什么了。”
白无垠微微扬眉，那原本俊美的容貌之上划过了一抹残忍的戾气，他轻弹着手指，淡声而道：“就让我看看，如今的你...”
到了最后，他的话语转变为了无尽的冷冽与严寒，“是否还有当年那种镇压寰古的威势！”
轰——
顷刻间，一股滔天的魔气席卷而开，笼罩住整片虚空，犹如实质化的玄冰，铺盖着整个天地，仿佛连星河都在颤抖。
在那股磅礴的气息威压之下，大地之上竟升腾出一簇簇的黑焰，燃烧在虚空之中，照耀着整片天地。
白无垠凌空走向苏卿，脚下所踏虚空，寸寸崩裂，骇人的波动令天地都为之变色，强烈的威势笼罩了整座渊魔界，如同灭世的灾厄一般，让人感到心神剧裂。
“本君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如今的你，体质和相貌都还尚可。”
“若是愿意成为本君的炉鼎，本君或许会考虑饶恕你这一次的不敬。”
白无垠居高临下的俯瞰着苏卿，那双漆黑的眼瞳中充斥着浓郁的阴霾，他的声音低沉而冷酷，蕴含着无穷的暴戾。
“自时，伶儿本君也会将其留下，陪同你一起，如何？”
此刻，苏卿的眼眸才缓缓抬起，望向了天空中那一道傲然而立的黑袍身影，她的神情淡漠如初。
她沉默了良久，红唇轻启。
“镇。”
简单的一字，却仿佛有着让人无法生出抵抗的威压，让那股磅礴的魔气瞬间烟消云散，彻底消失。
白无垠的神色顿变，脸颊之上的笑意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满眼凝重。
一只密布着诡异咒纹的漆黑大手，带着古老而又荒芜的气息，就仿佛从那浩瀚的时间长河中伸出一般，星辰在其掌中都好似沙砾一般的渺小，遮天蔽日，自那苍穹压下。
“你...居然还身处巅峰！”
白无垠此刻感觉自己的神魂都在颤抖与惧怕，这一幕太过熟悉，曾几何时，她亦是用这招，几乎泯灭了他的肉身。
若不是有大君在渊下相助，只怕他早就在七百年多前就已经身殒道消了。
“大君！助我！”
白无垠咬牙切齿的嘶吼道，眼底显露出了极为恐惧的神情，他知晓，若是任由这手掌落下，那么他将必死无疑！
“废物。”
渊下，传来了一道苍老到接近腐朽的声音。
霎时间，一只瘦骨嶙峋的漆黑手臂自那黑渊之下伸出，猛的攥住了白无垠的腰肢，将其拽入了深邃的渊下。
“......”
对此，苏卿只是默然的凝视着这一切，并未出手阻止。
在她的眼里，白无垠与一只蝼蚁并无多大差别，弹指间即可碾死，并没有多少在意。
苏卿真正在乎的，是渊下那位从漫长岁月的浑噩中惊醒过来的古魔大君，还有那些极为诡异且恐怖的存在。
无需多日，那些浑噩的古魔们，还有那些自太古以来，便被封印在这座黑渊之下的诡异存在，都将脱困。
届时，渊魔界就将不复存在。
而战火，也将蔓延至其他大界，祸乱众生。
单单只是她一人，难以抗衡。
本来，这些事都该在七百多年前发生，只不过苏卿以极为沉重的代价将封印加固了。
而现在的封印，自她苏醒过来，那玉珠之内存留的一丝神魂回归本体之后，便已开始崩碎。
若不是如此，她也不会这么快的赶过来。
以至于发现自己昔日的爱徒，想要坠下黑渊...
对于白伶儿，苏卿内心是复杂的，只能说是怪她当初将其保护的太好了，以至于什么都还没有弄清楚，偌大的家族就只剩下了她一人。
只不过，她和白伶儿之间的师徒情分，也已经画上了句号。
如今至此，苏卿已是仁至义尽。
一根耀金色的香烛置于手心，俏颜上显露出了一抹苍白。
这根香，由她的神魂凝聚而成。
用来呼唤某个熟悉的人来此。
若不是苏卿曾经的储物仙宝早已被焚毁殆尽，她不至于使用如此手段。
一缕青烟，袅袅而起。
升入了苍穹，飘荡在那璀璨的星空当中。
忽然，整片宇宙都仿佛在这一之瞬间停滞了下来。
一条仿佛古老到无法追溯其起源的浩瀚长河自那虚空浮现，虚幻到像是从未存在过一般，流淌着亘古悠远的气息。
一只洁净修长的手臂，从那长河之中缓缓探出，攥住了那缕青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