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夕阳的光芒开始逐渐消失在东三区的楼阁之间。

沃夜西的屋子外面,准时响起了敲门声。

“bingbong!沃夜西,开门啦!”

赫丝奈的声音传来。

沃夜西从椅子上起身,拉开了门。

“喂,我跟你说,今天我种草了一家特别好吃的烤肉!还有上次说到过的东二区最火的牛肉卷……”

不等沃夜西说话,她便走进了屋子。双手提着大包小包,一股属于食物的香气顿时在屋内弥漫开来。

“伙食不错,看样子在酒馆的演出很顺利。”沃夜西转过身来。

“那当然了。”赫丝奈指了指背后装着茫弦的袋子,“昨天的那首新曲子,让酒馆夜场的消费涨了三千多银,我这不随便抽点儿就行了。”

一直以来,赫丝奈都在东二区和东三区的各个小酒馆内作为驻唱赚钱。

但无论怎么辛苦,她赚来的钱大部分都交给了家里,给她的兄长和父亲挥霍。留给自己的,只是很小一部分。

而伯加大学院的学费与日常的开销,都让她难以存下钱来。

不过,自从药管局事件之后,家中两人对她的态度都发生了相当大的转变。

赫丝奈终于可以为自己打算。

她在音乐,尤其是茫弦方面的才能,让她成为了各个酒馆内的当红偶像。赚来的钱,也从一开始的十几铜,变成了十几银。

在补贴家用的同时,她还能存下不少。

而且,偶尔还可以像这样改善一下生活,小小地“奢侈”一下。

“还有还有!”她奈眨了眨眼睛,“我这儿还有一首秘藏的新曲子,谁都没听过。说不定……”

她抬眼,目光掠过沃夜西的脸。

“说不定你是第一个听众。”

沃夜西有些好奇:“说不定?难道现在还没有完成?”

“还缺一丢丢的灵感,歌词的最后部分没有补完。”赫丝奈搓着右手食指与拇指。

“噢……”沃夜西对音乐创作一窍不通。

“不过嘛,先透露一下。这首曲子,和你有关。”赫丝奈转了个身,潇洒地坐下,然后习惯性地将修长的双腿搭在了桌上。

她指着少年,扬起嘴角。

沃夜西摸着下巴:“是歌颂我的吗?那我会不好意思的。”

“嘁,臭屁!”赫丝奈嘟起了嘴。

沃夜西耸了耸肩:“不是吗?但愿别是黑我的……”

“放心,也不是,你就拭目以待吧。”

卖完了关子,赫丝奈道:“诶,话说回来,上午的题目还没搞定呢,继续继续!”

“呃,这个么……”沃夜西思考着说辞。

的确,还有一个礼拜就要补考,那是诺依曼主任给他的最后机会。按理来说,此刻他应该抓紧时间,徜徉在知识的海洋里才对。

赫丝奈下午的演出一结束,不是按照惯例去找她的好闺蜜契丝玩耍,而是跑来他这儿,显然也是挤出了时间。

但是,情况其实是比较复杂的。

因为……

“嘭!”

就在此时,沃夜西的房门一下子弹开了。

赫丝奈回头,看到倚在门边的少女时,愣了一下。

“噢,这不是领府家的大小姐吗?”她站了起来,“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弥可雅哼了一声,然后迈着飞快的步子来到桌边。

这与在家中那个迈着贵族小碎步的她可是完全不一样。

沃夜西赶忙让开一条路。

“啊呀,是真的噢。”赫丝奈瞪大了眼睛,不过也仅此而已,面对弥可雅她甚至都没有站起来行礼的意思。

“这个……”弥可雅出手将那件白色的丝织透明睡裙给拍在了桌子上。

沃夜西深吸一口气,然后扶着额头转过身去。

“是你的?”弥可雅双手环抱,就这么望着赫丝奈。

赫丝奈瞧了一眼桌上的睡裙,又看了看沃夜西,捂着嘴偷笑起来:“什么嘛。沃夜西,我以为你对这种款式不感兴趣呢。怎么,要拿给弥大小姐试试吗?”

弥可雅听了顿时脸一红。

“你别会错意了!我在问你这件,这件……东西是不是你的,赫丝奈同学!”她说道。

“是我的啊。”赫丝奈的嘴里叼着一块饼干,“你从哪里翻出来的?”

什么!竟然真的是!弥可雅心中大震。

“什么从哪里翻出来的!就在床上!”她咬着牙说道。

“哈?”

赫丝奈原本正要去拿饼干,手伸到一般停在了空中。

她歪头看了看另一边的沃夜西。后者面无表情地望着他,同时无声地张了张嘴。

“你不要给我搞事。”这是他口型所表达的意思。

就这样,空气安静了几秒。

“我,我没想到。”

赫丝奈突然变得娇羞起来,她红着脸,低着头:“我也觉得这件款式太那个了一点,没打算穿的,本来都藏起来了。”

“可是,可是没想到他这么大胆,居然翻出来放在床上,这意思是要晚上……”

我靠,糟糕,她竟然演起来了!

“喂,你适可而止……”沃夜西立刻便要阻止。

“别说了!”

弥可雅的脸已经通红,她蹭得站了起来,瞪了一眼沃夜西:“夜西!你听好了,这是不纯洁的异**往!作为我的骑士,我,我不能让你沉沦于这种……”

她止不住又看了一眼那睡裙,然后逃似得移开视线。

“……这种东西!”

沃夜西实在看不下去了,他走上前一把抓起睡裙。与此同时,手上的凝聚起白色的魂气。

赫丝奈一惊:“喂!沃夜西!你干吗?”

“现在我随手就能让它变成一堆碎片。你要是还想要保证这件衣服的安全,就把它拿回去。”

沃夜西举着睡裙,任凭赫丝奈蹦蹦跳跳也够不到。

“臭弟弟,你当我不敢揍你?”赫丝奈显然非常在意那条裙子,于是一把揪住沃夜西的衣领。

不过两人的身高有些差距,保持这样的动作她不得不踮着脚,有些摇摇晃晃。

“臭妹妹,我还没追究你把这玩意儿塞在我床上导致我风评被害呢。”沃夜西十分冷静。

事实上,当弥可雅发现这件睡裙的时候,沃夜西就知道是赫丝奈的。

原因很简单——今天上午这小太妹才来过这儿,下午就被发现床上多了件睡裙,甚至根本不需要什么推理就知道是啥情况了。

只不过,逻辑上是说得通,但是心中的震撼是无法避免的。

年纪相仿的青春少女把这样一件款式大胆的睡裙扔在自己床上……这事儿如果不是在梦里出现,那就一定是在小说里。

沃夜西自认为是个比较现实的人,他从不接受有关梦境和小说的幻想,所以也不接受自己的床上有这么一件睡裙。

“虽然每天都有补习,但是你不要把衣服甚至是睡衣什么的都拿过来,你当这是旅馆啊?”沃夜西说道。

“嘁,直接住这儿多方便,省得赶来赶去呗。”赫丝奈撇了撇嘴。

“不要随随便便就跑到别人家里去住。”沃夜西吐槽,“你就没有一点儿戒备心吗?”

“戒备什么?”赫丝奈挑衅似地盯着他,“你?”

“我好歹也是个心智正常的男人。”沃夜西提高了声音。

“呵,心智正常的男人连女人的手都不敢碰,拉倒吧。”赫丝奈摆了摆手,投来一个不屑的眼神。

沃夜西的眼角抽了抽。

好家伙,伤害不大,侮辱性还是相当强的。

但是现在占据主动的是他。

“废话少说,你但凡有一点动作,我保证你就将和它永别。”

说着,沃夜西的脸上露出了反派一般的笑容。

“赫丝奈同学,你也不想失去这条裙子吧?”少年冷笑。

“我,我……”赫丝奈瞪了他一眼,然后松开了手。

沃夜西叹了口气,然后把睡裙扔给了少女:“恶作剧到此为止。我建议你收好,这件衣服再怎么样也有些……有些太那个了,别让其他人看见。”

赫丝奈抱着睡裙,依然是瞪着他。

哼,笨蛋,本来也没想让别人看见好吗!可是,谁知道那个大小姐会来这儿啊。

“夜西说得对,就到此为止吧。”弥可雅的声音传来。

沃夜西暗自松了口气,然后转过身说道:“可雅,这下你明白……唔!”

他看到的是弥可雅那张灿烂的笑脸。

但那张笑脸之下满是杀机。

少年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竖起来了。

似乎以前也有过这样的感觉,是什么时候呢……对了!是在黎约的时候,有一天早上我去喊她起床,结果误入卧室,看到了一些不该看到的……

沃夜西恍然间看到眼前出现了一个大大的,鲜红的“危”字。

“沃夜西同学,我好像听到一些很有意思的事情噢。”弥可雅微笑着说道,“传闻说,你和赫丝奈同学同居,看来是真的咯?”

沃日,连称呼都变了,这绝对不妙。

“可雅,你要先搞清楚同居的概念。”沃夜西保持镇定,“她从来没在我这儿住过。”

“是吗?可是,这不是连睡裙都准备好了吗?”弥可雅眯起眼睛望着赫丝奈,后者却故意装作没看到,甚至还抱着睡裙吹起了口哨。

“我不是已经让她拿回去了么……”

“哼,那可不一定。你是我的骑士,身边不能存在这样的危险因素。”弥可雅斩钉截铁地说道。

危,危险因素?沃夜西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赫丝奈,这个词用得没问题吗?

“亏好我今天来你这儿,发现了这个潜伏在你身边的危机。”

弥可雅说着,完全无视了沃夜西那一脸无语的表情,随手掏出了传讯符。

“喂?巴库爷爷,是我。”她对那一头的老管家说道,“麻烦您派人准备一下一个礼拜左右的衣物和生活用品。”

她似乎有意提高了声音。

沃夜西和赫丝奈对视一眼,两人都感到疑惑。

“好的,小姐。”巴库不愧是管家,连原因都不问便做出了回答。

“对了,父亲和母亲还有其他人问起来,就……就说是去旅游了。”弥可雅想了想道。

“咦?”沃夜西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东西一刻钟就能够准备好。”此刻,在领府宅邸内的巴库笑着说道,“是送到您现在所在的地方吗?”

“嗯,对!麻烦您啦!”

弥可雅笑眯眯地收好了传讯符。

沃夜西半张着嘴,好久才缓过神来。

“可雅,我问一句,你这是……?”他硬着头皮问道。

“从现在起,一直到你补考结束,我住这!”她用纤细的食指敲了敲桌面。

……此时,在另一间房间,确切地说应该是储藏室内。

贝多里正紧贴着门板,偷听着外头的动静。

随后,他席地而坐。

视线穿过小窗,望着晚霞遍布的天空。

“以前,只有部落首领才能娶两个以上的老婆。”他自顾自地说道,“现在,连普通民众都……”

他拍了拍石头脑袋,发出一阵沉闷的声响。

“原来如此,时代果真是变了啊。”

……

很快,夜幕降临了。

黑暗像是一张布,盖住了这片街区。

这条在白天便略显狭窄的街道,此时变得更加深邃而不可测,看上去就像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道路。

一盏瓶灯的光芒,便足以照亮这一方天地。

同时被照亮的,还有那已经歪到一边的老旧铭牌。

上面是“白鸟鉴宝行”的字样。

至于帕特雷拉和纳尔比,这一对裹得严严实实的父子,已经在门口驻足许久。

“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帕特雷拉低声抱怨。

百无聊赖地等待之中,他只好观察一只绕着瓶灯飞行的小虫来打发时间。

那小虫已经飞行了许久。大概再过一会儿,它就会下定决心,朝着灯芯燃起的火焰飞去了吧。

“我也不知道……”纳尔比有些犹豫,“或许这是钥的规矩。”

“屁个规矩!”帕特雷拉压低了声音,“如果他们敢耍我,我就叫宪兵队把这个神棍地方给端了!”

这位成功的矿业家已经没有了往日的从容,现在他的心里满是焦急。

若非纳尔比有路子找到了钥,他还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了。

乌鸦,只要那个乌鸦出手的话……呵,哪怕几个卓真茨也没用吧!

到时候,我就要夺回狄伦娜,如此一来,卓家的继承权将再次回到我的手中。

就在他不断在心里盘算着未来的时候,这扇木门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响动。

门板微微向后移开了一条缝隙。

纳尔比眼睛一亮:“父亲!有了!”

说着,父子俩迫不及待地推门而入。

……“这,这是什么地方!?”

刚刚进门,纳尔比便发出一声惊呼,他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

帕特雷拉比自己的儿子要有定力得多,但即便如此他也是愣在了原地。

这片空间十分敞亮,吊灯散发出柔和的明光,而大红的地毯也是如此鲜艳。数不清的古董玩意被摆放在柜台上方,而那整齐排列布满了一整面墙的抽屉则让人叹为观止。

这是一个相当有格调的鉴宝行。

但不至于让见过无数更有格调的场景的帕特雷拉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原因在于……这里的一切,都是颠倒的。

是的,整个空间都是颠倒的。

也就是说,吊灯就矗立在他们的面前,而地毯则需要抬头才能看见;古董被倒置,却没有掉落……

只有抽屉,因为四方形的外表,所以无法判断是否颠倒。

但既然连柜台也都在天花板上,那么抽屉也一定是倒的了。

“这里还是一个真实的空间吗?”纳尔比喃喃自语。

“欢迎两位。”

就在此时,那名青年侍者出现在了柜台的后方。

帕特雷拉和纳尔比立刻抬起头,望着站在天花板上“倒立”着的侍者。

“这里是哪里?”帕特雷拉强作镇定。

“当然是白鸟鉴宝行。”侍者说道。

“别故弄玄虚了,你当我三岁小孩儿吗?”帕特雷拉有些恼火,“我可是在门口等了半个小时!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那青年笑了笑,拿起一只颠倒的古董,用手上的白布轻轻擦拭。

“不好意思,琴贡先生。确切地来说,你们所在的是一个以特殊状态与白鸟鉴宝行重叠的独立空间。”

他说道:“所以我说,这里是白鸟鉴宝行,也没有错。”

“你的意思是,我们的位置的确就是在鉴宝行的内部,但却又是与真正的鉴宝行互不相干?”纳尔比有些明白了。

“差不多。”侍者放下了古董,“那么,琴贡先生……”

“是这个吧,我早知道了。”帕特雷拉从口袋里拿出了那把银色的钥匙,“听说只有拿出这个,你们才会接委托?”

“没有钥匙,可开不了门。”侍者说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

“现在我有,所以你可以……什么!?”帕特雷拉说着,忽然摊开手掌,“钥匙呢!?”

他明明把钥匙握在手里,此时却不翼而飞。

“叮叮叮!”

一声清脆的响声从上方传来。

只见那青年侍者手中提着一只大大的圆形铁环,而环上则挂着许许多多的银色钥匙。

它们相互碰撞,发出悦耳的轻响。

侍者若无其事地说道:“现在您可以说说您的委托了。”

妈的,这小子是什么时候把钥匙拿走的?帕特雷拉心中暗想。

“我知道钥是久负盛名的杀手组织。很简单,把卓真茨……杀掉。这就是我的要求!”帕特雷拉迫不及待地说道。

“嗯。”侍者点了点头,“在那之前,请容许我纠正一下。钥是一个情报组织,杀人可不是主业。”

“怎样都好。”帕特雷拉阴阴地笑道,“情报,不就是为了杀人么?”

侍者将钥匙收了回去。

“琴贡先生,钥不是任何委托都接,也需要评估行动的风险。”他说道,“比如杀死一名极限境界的俢魂者,这样做的风险远大于收益。”

帕特雷拉没想到对方会以“风险”为由拒绝自己。

“别开玩笑了,不就是钱吗?你以为我是谁?”

帕特雷拉摘掉了厚厚的帽子,摊开双手:“我是帕特雷拉·琴贡,伯加城最富有的人之一!你们所谓的风险在我能够支付的报酬面前不值一提!”

“还需要纠正一点,琴贡先生。报酬,不是钥计算收益的全部依据。”侍者不紧不慢地说道。

帕特雷拉很难相信,所谓的杀手组织会对报酬无动于衷。

“呵,难道说,钥只是个吹牛逼的同好会吗?”他嘲讽道,“或许,你们最引以为傲的工作就是在大街上帮助老奶奶过马路吧!”

尽管他极尽嘲讽之能事,对方却不为所动。

“父亲,我们先看看他们怎么说。”纳尔比安抚着愤怒的帕特雷拉,然后对侍者说道:“既然是乌鸦引领我们来这儿,也不至于让我们白跑一趟吧?”

那侍者拿出一把钥匙,转身来到了那一面满是抽屉的墙跟前。

“达到你们的目的,不一定需要杀人。”他转动钥匙,打开了一只抽屉。

琴贡父子俩对视一眼。

“嗯?这是……?”突然,帕特雷拉发现自己的手上多出了一张纸条。

那上面只有一串歪歪扭扭的字迹。

“暗魇……?”纳尔比凑近一瞧,然后疑惑地望着侍者,“什么意思?”

“有成员接了你们的委托。”侍者合上抽屉。

……

瓶灯的光芒照亮了脚下的地面。

帕特雷拉和纳尔比不约而同地浑身一个激灵,然后抬头。

他们看见的是那盏熟悉的瓶灯,孤零零地挂在灯杆上。

旁边,是那块歪了的铭牌。

“怎么回事?”父子俩惊讶地对视,同时转过身去。

身后,白鸟鉴宝行的门紧闭。

“我刚刚是在做梦?我们不是已经进去了吗?”帕特雷拉说着便要戴上帽子。

但是他发现,那厚厚的帽子正待在他的头顶。

“不,我也不知道……”纳尔比也是一脸懵。

他推了推门,发现纹丝不动。

“锁住了。”

这时,来自头顶的光芒又闪了一下。

帕特雷拉再次抬起头,发现瓶灯的火焰有一丝晃动。

没有看见那只扑火的飞虫。

他愣了半晌,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匆匆忙忙地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一只怀表,不断地调整角度好让灯光照亮表面。

时间只过去了半分钟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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