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多月了,距离师傅落崖那日已经过去半个多月了。

头七那天飞鸿祈祷奇迹出现,希望能再见到她一面,但是她没来。

少年倚在墓碑上,他今年只有十五岁,本应该无忧无虑的被呵护在手心里,去念一个私塾,亦或者拜入一家武馆当学徒。

可它只有一杆长笛,两束平安穗,加上腰间那个酒葫芦。

也只有三样物件能陪他走到世界尽头,不离不弃。

那一天他失去了全部依靠……那是他永远的噩梦,从此他孑然一身,实现了浪迹天涯的梦想。

他静静坐在往常说书的高架台上……只是坐着,没有开口。

鸟但城大大小小的武馆他已经得罪遍了,有人出阴招想要暗中解决他,有人开始向他抛出橄榄枝

在这短短半个月里,他经历了无数人一辈子都没曾经历过的数十次生死危机,好在他运气不错,他想也许是那两个温柔女子的在天之灵保佑着他,他不仅活了下来,还完成了一次彻底的蜕变。

尽管他现在伤痕累累,身体上遍布着无数伤疤和淤青,但身体上的疼痛却不能让他清醒半分。

“飞鸿?好几天没见到你了!你小子现在可彻底风光了啊,对了,你师傅呢?怎么最近只能看到你一个人在这?”

问话者是那天送他梨的大娘。

少年就像没听到这句问候一样,仍旧呆呆的举着酒壶,也不喝,就那样呆坐着。

“阿柑呢?阿柑干什么去了?听说她最近一直跟着你到处跑啊?”

少年没有回答。

都走了,全都走吧。

“唉,飞鸿啊,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人得往前看才行,”那大娘叹了口气,又继续说道:“你这孩子也算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你这淘气的性子也从来都不知道改一改,你跟大娘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和你师傅闹别扭了?”

少年还是没有回答,只是他嘴角泛起一丝苦涩。

他倒是想要去和那女人闹别扭……可是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你能摊上这样一个好师傅,那可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一定要好好珍惜啊,不要等失去了才明白她的可贵,要知道多少人求神拜佛求了一辈子也求不来这样一个领路人呢!”

“我知道,我知道这是我的福气,她是这世界上最好的师傅……我知道,我真的比谁都明白,我真的明白啊,可是她……永远不会再回来了……”少年终于开口说道。

“怎么会呢!要我说你这孩子就是太倔!倔脾气!跟你太爷爷似的,像头牛!怎么都不会低头!大娘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你信大娘的,带上些礼物,不用多贵重,只要用心就好,你师傅她好酒,你给她带点今年新开窖的果酒去,我保证她原谅你!”

“她不会的……”少年晃了晃手里的酒葫芦,葫芦里已经没剩多少液体,他苦笑着——师傅的口味还真是独特,这种果汁能算酒吗?想买个醉都买不来……

“怎么不会!你师父那丫头就是不善于表达情绪,她表面上在生你气,实际上很疼你的,只是为了磨练你的性子,不想让你看到而已。你这样跟她闹脾气,肯定是误会她了!我跟你说个秘密啊,你可别给你师傅说是我告诉你的……”

秘密?

“还记着那天吗?就半月前,你第一次踢馆,单挑榔头帮那天!”

“记得……”

“那天你去踢馆的时候,我就看到你师父在拐角后偷偷盯着你,脸上心疼担忧的表情可绝对不是装出来的!你一定不知道吧?还有好几次,你出去踢人家馆的时候,她也都悄悄跟在后面,生怕你被人欺负,可你这小子傻乎乎的就只顾着到处炫耀,从来也没注意到她在后面,你说她疼不疼你?”

少年鼻子一酸,手中酒壶掉到地上也浑然未觉。

自己这些年到底忽略了多少东西?

“所以啊,听大娘的,搬上几坛子甜酒去乖乖给你师傅磕个头,我保证她能原谅你,你这孩子……”

她不会原谅我了,永远不会了!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飞鸿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相信就算有一天天塌了,那些高高在上的强者大人们也在抱头鼠窜的时候,自己也一定能挺起胸膛,撑起那天。

可男儿有泪不轻弹还有下一句话——只因未到伤心时。

为什么他这么傻呢?

为什么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这些显而易见的秘密?

他还记得每次他背着师傅悄悄出去踢馆后,先是到这里说书炫耀一番,等到返回客栈时那两个女人已经摆好了一桌自己最爱吃的菜肴。

师傅会轻轻的给他上药,每次上药的时候那个女人的身影就会与自己幻想中那母亲的身影重合,是啊,他生下来后就再也没见过自己的妈妈,但他想那应该是一个无比温柔的人。

他渴望一个妈妈,每个夜里他都会渴望自己有一个美丽温柔的妈妈,她爱自己,而且十分强大,强大到可以保护自己,可以让这个小城里的所有人都不敢再喊他废物。

听到圣师的故事后,他那梦里的身影终于变得越来越清晰明白——是啊,他渴望一个像圣师一样的妈妈,温柔,护短,强大,有着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

所以圣师成为了他的精神支柱。

遇到陆欣后,他每一天都过得很开心很充实。

圣师的身影和妈妈的身影也变得更加清晰,他想,如果这世界上真有圣师存在的话,那她一定就是像老师这样的人……

自己的妈妈生前也一定是一个这样的人吧,就像无数个寒冷的黑夜中,她在梦里抱着自己,带给自己温暖那样。

还有着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因为他相信,有妈妈,有圣师,有师傅的自己是无敌的!

少年拎起酒葫芦疾跑到那棵大杨树下,树下空无一物。

他不想在别人面前哭,而这里曾经是只属于他的秘密营地,在这里哭谁也看不见。

可是此时他却希望她看见,因为她会来安慰自己,她会心疼自己。

有人心疼,真的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啊……

“飞鸿!为什么你才明白!”

少年恨恨的涩声说着。

身上的伤口,谁来上药?

他走到那两个墓碑前,那是两个奇怪的墓,只有石碑,却没有坟包。

“师傅,我赢了,您快来带我……去见圣师啊……”少年哽咽着呢喃道。

没有回应。

“罢了罢了,既然您不开心,那就不提这件事……我给您吹笛子听吧?师傅,我会吹笛子了,我算不算大侠?”

“不过吹得很难听,您别嫌弃就是……”

少年平举竹笛,两束平安穗一白一黄,在空中荡来荡去。

悠扬苍凉的调子回荡在小河边清冷的风中。

曾经有人感慨这里的景色美得像是一副画卷,只是这画卷中缺少了什么,后来那缺少的东西也被填补上,化作一副完美的画卷……

过了许久,这里的景色依旧美如画帛,只是换了个风格,变成了萧索的美,只因这片天地已经不再缺少什么,也不再期待什么。

(喔,下章回归欢乐日常~进入一个小高潮阶段~这章应该是毫无虐感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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